赵云飞出了营帐,夜风扑面而来,像是在他脸上扇了两巴掌,提醒他这世道从不按常理出牌。他跨上马,随李密的传令兵直奔大营。马蹄声在夜色中咯哒咯哒地响,仿佛敲在他心头。
这一路,他脑子里不停打着转。李密那人,他不是没看透——表面一副义军领袖、草莽英雄的模样,实则心思缜密、心气极高。若不是借着隋末天下大乱的机会,他那点野心怕是憋也要憋死。现在他开口“相商要事”,多半不是来请他喝茶。
到了中军帐前,守卫士兵已等候多时。赵云飞翻身下马,拍拍尘土,拱手进去。
帐内火光摇曳,一众将领围着沙盘,气氛有些微妙。单雄信坐得笔挺,眼中却带着几分不耐。裴仁基则仍是一贯的老狐狸模样,半眯着眼,像是随时准备出言泼盆冷水。李密端坐中间,手里把玩着一枚玉印,面色沉稳,看不出喜怒。
“赵将军来了。”李密抬头,语气不冷不热。
赵云飞拱手行礼:“主公召见,不敢怠慢。”
李密点了点头,示意他入座,接着将手中的玉印放回案几之上,缓缓说道:“如今洛口一战已定,王世充暂退,宇文化及也受创。但朝廷那边不甘寂寞,已有动静,东都来信,说是杨侗派了使者,约我入朝共商大计。”
赵云飞眉毛一挑,笑道:“大计?朝廷如今自己都自身难保,还能跟咱们商什么‘大计’?”
众人闻言皆是一笑,李密却没有笑,只是抬眼看着他:“赵将军觉得,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话问得突然,帐内众将都不由得看了过来,仿佛在看戏。
赵云飞却不慌,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袖子,然后才开口:“我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咱们继续坐山观虎斗,反正东边有王世充,北边有窦建德,他们咬得你死我活,咱们只要拦着黄河,把粮道守好,兵马养足,等他们拼得差不多了,再一锅端。”
“另一个呢?”李密问。
“另一个嘛……”赵云飞笑了笑,眼神变得深邃,“另一个,是主动出击——趁王世充被削弱,我们挥军南下,直取洛阳。打下洛阳,就能占据名义和实权,等杨侗一死,咱们也就顺理成章是天子了。”
此言一出,众将皆变了脸色。
单雄信先拍案而起:“这话我爱听!与其窝在瓦岗寨守着,不如打出去。只要有兵马在手,天下就是咱们的。”
裴仁基依旧沉默,只是抿了口茶,缓缓道:“赵将军之言虽有理,但如今李密军粮草不足,士卒疲惫,若贸然南下,恐被王世充、宇文化及联手算计。”
李密一手敲着案几,沉吟不语。
赵云飞没有再言语,他知道李密是个心思极重的人,一旦有了想法,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点了一把火,剩下的事,就等看哪座山先着起来。
果不其然,李密半晌后开口:“我意已决。命赵将军率本部兵马为前锋,明日即刻西渡黄河,拔洛阳外围的几个关隘。若能顺利突破,再议进取洛阳之事。”
赵云飞拱手:“遵命。”
走出大帐时,夜更深了。李安仁早就在门口等着,一脸紧张地凑过来:“怎么,李密又给咱安排了什么苦差事?”
“还能是什么?”赵云飞叹口气,“让我去当炮灰。”
“咱不去行不行?”
“行啊,然后回家种地去。”
李安仁张张嘴,终是没再说话。
翌日,天刚蒙蒙亮,赵云飞便整兵出发。他手头的兵马虽不多,但皆是精锐,又有他一手打造的机动骑兵队,行军迅速,夜不宿营,只在林间、山道间小憩。第三日傍晚,便已逼近虎牢关。
虎牢关乃洛阳门户,向来兵家必争,城墙高耸,易守难攻。
赵云飞登高望远,看着那高墙上插满的“宇”字旗,啧啧出声:“宇文化及还真是动作快,王世充后撤,他就往里头钻。”
李安仁低声问:“要不要先放个冷箭?”
赵云飞摇头:“冷箭射不死人,反而打草惊蛇。”
他沉吟片刻,忽然问:“有没有人能混进去?”
李安仁愣了:“您是说……”
“夜里突袭,不成。”赵云飞眼里精光一闪,“咱得玩点文的。”
说着,他命人抬来几辆装着粮草的马车,又找来几名说话带点洛阳口音的老兵,换上破衣烂衫,装成难民模样,一起混入附近村庄。
到了深夜,他派人点燃村外麦堆,借着火势,将几名“难民”驱赶至城下,大声喊道:“救命啊!贼寇纵火,全村烧光!我们是王将军调来送粮的车队,被贼寇劫了,请求开门!”
虎牢关城头本就驻守松懈,听说是“自己人”,又见车上有粮草,当即心动。一个校尉匆匆报上级,守将犹豫片刻,便命开东侧小门。
门刚一开,一声哨响——藏在车底的十余名刀盾兵猛地跃出,如狼似虎地扑入城门,迅速斩杀守卒,放下吊桥。
紧接着,赵云飞亲率主力杀入,城内警钟才响,却已晚了半拍。
战斗持续不足一炷香,虎牢关便宣告陷落。
赵云飞站在城头,看着那片燃烧的火光,心里却没丝毫喜悦。
“将军,咱打下虎牢关了!”李安仁兴奋地说。
“打下一个关容易,接下来,要守住,才难。”赵云飞缓缓开口。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探子快马来报:“王世充亲率两万兵马,自南阳疾行而至,已至三十里外!”
赵云飞冷笑一声:“呵,他是真舍不得洛阳这块骨头啊。”
“那咱……守还是退?”
赵云飞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目光望向远方的夜空,低声道:“告诉兄弟们,今晚不许点灯,不许生火。”
“要撤了?”
“不。”赵云飞咧嘴一笑,“我要让王世充以为我们早跑了。”
“然后呢?”
赵云飞望着东南方向,语气一字一顿:“然后……我们就等他半夜来送人头。”
然而,赵云飞刚说完这句话,又一骑快马飞奔而至,尘土未落,便大声喊道:“报——李密突然发兵,自大梁绕道西进,欲与赵将军会合,共攻洛阳!”
赵云飞的笑容戛然而止,整个人微微一怔。
“他想干什么?”李安仁喃喃道。
赵云飞眯起眼,心里却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这老李……不会是想把我钉死在虎牢关吧?”
夜色渐浓,山风呜咽,虎牢关的城墙上火光跳跃,赵云飞站在城头,冷冷地盯着南方。
下一场棋局,已悄然成型。而他,是棋子,还是棋手,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