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伦蹲下身,指尖触碰到那片细腻的黑色沙砾。
一股奇异的脉动顺着他的指尖传来,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
“不对劲……”他缓缓起身,望向岛屿深处那座被阴云笼罩、轮廓狰狞的山峰,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座岛……它在‘呼吸’。”
“呼吸?”千代警惕地握住了刀柄,环顾着这片死寂的沙滩。
“不是物理上的呼吸,”法伦详细地描述着自己的感受,“而是一种遍布全岛的能量脉动,它既像是在排斥我们这些外来者,又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听到这番描述,千代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她从家族那些尘封的古籍中,记起了关于这座岛屿的秘密。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感觉到的没错,”她沉声说道,“古籍记载,鬼哭岛是樱家先祖们用来磨炼‘鬼之力’的修行场。整座岛的灵脉,都与我们樱家的血脉紧密相连。这种‘呼吸’,是灵脉活跃的标志,也是‘鬼武士试炼’即将开启的征兆。”
她看向法伦,深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看来我们别无选择,必须参加这场试炼了。要想登上最高的鬼之峰,拿到守护者之印,就必须通过由赤鬼、青鬼、苍鬼镇守的三道门。对拥有樱家血脉的人而言,这是证明自己有资格掌控力量的成人礼;而对其他家族的人来说,这是一场极其严苛的考验。”
两人不再迟疑,跟随那股能量脉动的指引,朝着岛屿中央的鬼之峰前进。
沿途的地形险恶,扭曲的黑色树木如同挣扎的鬼影,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腐朽的气息。
他们很快便发现了其他队伍留下的痕迹。
在一处狭窄的隘口,一头足有三米高的“岩户巨蜥”被残忍地撕成了两半,焦黑的伤口处还残留着狂暴的雷电之力,不断有电弧在血肉间跳跃。
“是橘家的立花道雪,”法伦说,“战斗风格干净利落。”
不久后,他们又经过一片散发着恶臭的沼泽。
几具华丽但早已被腐蚀性毒液融化得不成样子的式神残骸,漂浮在浑浊的水面上。
千代认出那是平家华而不实的“花蝶使”,与其说是召唤兽倒是更像是傀儡一样的东西。
“看来平清虎在这里吃了不小的亏,”她冷声道,“被迫牺牲式神才得以通过。”
就在这时,远方的山林中,隐约传来源义征那充满怒火的咆哮,以及武僧信谦沉重的战吼声,间或夹杂着魔物痛苦的嘶鸣。
显然,他们正与岛上强大的原生魔物陷入苦战,进度被严重拖慢了。
法伦根据这些痕迹,迅速在心中构建出各队的行进路线和当前状态。
他意识到,这场试炼对其他家族而言,难度远超想象。
而这,正是他和千代的绝佳机会。
两人抵达了鬼之峰的山脚。
第一道门,是一座完全由赤红色火山岩构成的巨大鸟居,散发着灼人的热浪。
鸟居的正中央,一个手持狼牙棒的赤鬼虚影悬浮着,眼中燃烧着纯粹的战意。
千代深吸一口气,独自上前。
在她踏入鸟居范围的瞬间,那赤鬼虚影猛地发出一声咆哮,瞬间化为一尊与她开启赤鬼武装时一模一样的灵体,但气息却更加狂暴,眼中只有纯粹的战斗欲望。
战斗轰然爆发!
对方的攻击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沉重的刀风压得千代节节败退,只能勉力格挡。
位于场外的法伦仔细观看了之后,却发现每一次赤鬼似乎都在留力,有好几次可以置千代于死地的机会却选择了收刀。
给人一种,只要再强上一点,便有转机的意味。
“它在引诱你!”法伦在场外观察,立刻看出了关键,“它想让你彻底鬼化,失去理智!”
法伦的提醒如同一道清泉,浇灭了千代心中因战斗而涌起的嗜血冲动。
她强行压下那股渴望力量的本能,不再与对方硬拼,而是将“樱流”剑术的精妙发挥到了极致。
她的身影如同在刀尖上起舞的蝴蝶,不断游走,闪避,寻找着那狂风暴雨般攻击下唯一的破绽。
这反而让赤鬼急躁了起来。
终于,在一次猛烈的劈砍之后,那赤鬼灵体因过度愤怒而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空隙。
就是现在!
千代抓住机会,一记精准无比的“樱流·浮舟”,剑尖如同蜻蜓点水,轻巧地点在了对方的心口。
狂暴的赤鬼虚影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应声消散。
千代伫立原地,缓缓收刀。
一丝在战斗中的明悟出现在她的心头之上。
法伦没有打扰她,一直等到她回过神来。
“继续前进吧。”
半山腰,由青色古木构成的第二道门静静矗立。
这一路上,两人还没遇到其他队伍。
门中,青鬼的虚影散发着深沉的悲伤与坚毅。
这一次没有战斗。
当千代踏入门内,周遭的景物瞬间变幻。
千代来到了祭坛之上。
身受重伤的樱万秋倒在她面前,那份源自血脉的诅咒之力,正如同黑色的毒蛇,疯狂地侵蚀着他的身体。
“执刀人的宿命,便是斩断。”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斩断亲情,斩断迷茫,斩断一切会让你变弱的东西。杀了他,你将获得完整的力量。”
幻境中的樱万秋也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痛苦地请求她:“妹……杀了我……结束这一切……”
巨大的痛苦与挣扎瞬间攫住了千代的心脏。
她想起了法伦的承诺——“找到一条你们兄妹都能活下来的路”,想起了凪之浦那些村民们淳朴的笑脸。
“我的刀,是为了守护!”她对着虚无的幻境嘶吼出声,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如果成为执刀人的代价是杀死兄长,那我宁可不要这份力量!但我……也绝不会放弃他!”
她没有选择杀死兄长,也没有选择放弃,而是表达了那份超越了简单二选一的,更加沉重的“觉悟”——既要守护兄长,也要承担起执刀人责任的决心。
幻境如玻璃般破碎,青鬼的虚影对着她微微颔首,随风消散。
千代甚至在它的脸上,看到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临近山顶,第三道门由仿佛万年玄冰的苍白色岩石构成。
苍鬼的虚影近乎透明,散发着一股直击灵魂的气息。
这是最凶险的试炼。
苍鬼虚影没有攻击,而是直接引动了千代体内最深处的诅咒之力。
强烈的鬼化冲动瞬间席卷全身,赤红色的鬼纹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她的理智在飞速消退。
“千代!守住心神!”法伦在外焦急地大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千代的气息正在变得极度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被那股狂暴的力量彻底吞噬。
在即将被淹没的边缘,千代想起了与法伦的一幕幕。
时间仿佛停住了,而千代的思绪则是飞速地闪过着与法伦曾经的每一个瞬间。
又回到了那个初春的早晨,体质虚弱到慢跑都吃力的黑发男生。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