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合上眼,却骤然跌入一个清晰的梦境。
明明感知到自己仍躺在床上,神魂却已飘进那片神秘空间。当看见本该消失的无菌手术室再度出现时,她心头猛地一沉——这间曾耗资五十万两救回胥子泽性命的白色小屋,此刻正紧挨着药房发出幽幽白光。
推开门,黑色方框应声亮起。
荧光屏上闪现的画面比上次胥子泽手术时更加骇人:开膛破肚,鲜血淋漓,每一个步骤都令人胆战心惊。正当她几乎晕厥时,屏幕突然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孝康哥哥!”这声凄厉的呼喊同时惊醒了身旁的老夫人。
景春熙猛地坐起,才发现冷汗已浸透中衣。
外祖母慌忙撑起身:“可是梦到你娘难产?”老人急得想要下床,却被外孙女轻轻按回薄被中。
“外祖母莫慌,”景春熙强压着狂跳的心口,声音却稳得出奇,“是神仙姑姑在教熙儿如何给娘亲接生呢。”
帐幔里看不清少女苍白的脸色,只听见她语气笃定地补充道:\"熙儿说过,既然神仙姑姑肯现身相助,娘亲和弟弟妹妹定会平安无事。\"
“你没事吧!是不是梦到了你娘?”老夫人又急急撑起身子想要坐起,却因年迈体弱一时使不上力,又跌回锦枕间。她甚至来不及抚平凌乱的银发,便脱口问出压在心头最重的那块巨石——女儿生产的安危。
这声急问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透着一个老母亲最深切的牵挂。可见女儿和她肚子里未谋面外甥的安危,日日夜夜都盘桓在老人心头,正是她这些时日焦虑难安的症结所在。
见外祖母如此惊慌,景春熙连忙转身轻轻按住老人单薄的肩膀。
指尖触到祖母微微发抖的身子,她心头一酸,声音却放得又柔又稳:“外祖母,没事的,神仙姑姑在教熙姐儿怎么给娘亲接生呢!”她故意让语气带着几分雀跃,仿佛方才那声惊叫只是学艺时的惊叹。
“真的?”老夫人颤声追问,浑浊的老眼在昏暗的帐幔里努力分辨外孙女的神情。夜色深沉,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纱帐,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真的!”景春熙答得又快又笃定,甚至还轻笑着补了一句:“神仙姑姑连最精妙的接生手法都演示给熙儿看了呢。”可她藏在锦被下的手却紧紧攥住衣角,心头砰砰砰地跳得厉害,几乎要震碎强装的镇定。
她知道,那血淋淋的梦境绝非寻常,而他在惊恐的时候喊出了那声“孝康哥哥”,也是现在唯一能倾诉的对象。
他没到之前只能将恐惧压在最深处,所以语气愈发坚定:“只要神仙姑姑肯出面,娘亲和弟弟妹妹就不会有事。”
“那就好!熙姐儿快躺下,跟外祖母好好说说到底梦见了什么?”一提到神仙姑姑,老夫人浑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急切地撑起身子,银白色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枯瘦的手紧紧攥住外孙女的衣袖,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清醒与期待。
景春熙轻柔地将老人按回枕上,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轻快:“外祖母莫急,反正都是好事,迟点再跟您说。”她故意拖长了尾音,仿佛藏着什么甜蜜的秘密。
转而提高声调对着门外吩咐:“外面谁当值?”
“郡主是小雨!”一个清脆的童声立刻回应。
“还有红粉,郡主有什么吩咐?”另一个稍显沉稳的女声紧接着响起。
按例这种守夜的差使本不该轮到小雨这样的小丫头,定是她又自作主张跟着红粉学了。
但景春熙此刻无暇计较这些,“去王府前院…”话未说完又改口唤道:“七月、九月可在。”
“九月在,谨听主子吩咐。”一道利落的女声仿佛就贴在门边回应,显然是早就候在廊下。
门外的小雨和红粉努力张望,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大皇子殿下昨晚宿在靖亲王府前院,马上请他过来,就说郡主有急事让他上阁楼。”
这话一出,原本稍安的老夫人猛地坐起身来,锦被从肩头滑落也顾不得:“你娘还是有事对不对?外祖母也上去。”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枯瘦的手指紧紧揪住景春熙寝衣的襟口。
“外祖母你就好好睡吧!”景春熙连忙将老人扶好,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您不相信熙姐儿难道还不相信神仙姑姑?熙姐儿哪一次做的梦是坏事?”
她边说边利落地下床穿鞋,随手抓起一件外衫披上,对着门外继续吩咐:
“把王嬷嬷叫过来伺候老夫人,再往楼上备茶。”
“是!郡主。”小雨的应答声伴着匆匆远去的脚步声,想必是一边应话一边小跑着去传令了。
小小年纪,做事情已经有模有样。
“老夫人,老奴来了。”
王嬷嬷匆匆进屋,烛光下可见发髻微乱,显然是刚从被窝里赶来。
她一眼就看见景春熙还坐在床沿,双手紧紧握着老夫人的手,正轻声细语地说着些家常闲话:“...等娘亲生了弟弟妹妹,外祖母就能抱着白白胖胖的外孙了,到时候大将军府院里也要搭个秋千...”
红粉小心翼翼地在门外回话:“郡主,大皇子殿下已经到了。”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室内众人。
“好,好,殿下来了!”老夫人眼睛倏地亮起来,原本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些许,轻轻推开外孙女的手连声道,“你们一定要想好万全之策。去吧!别让殿下久等了。”
烛光跃动在她脸上,那抹忧色渐渐被希冀取代——女儿苦了半辈子,如今好不容易觅得良人,儿女尚未长成,若此时有个万一...想到此处,老人不禁又重重叹了口气。
待景春熙转身出了门,老夫人忽然对王嬷嬷坚定道:“回去就帮老身收拾东西,把夹袄也带上,过两日我们也回青山庄。”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角,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老夫人...”老夫人这是打算要常住吗?王嬷嬷欲言又止,但看着老人斑白的鬓发,终究把劝阻的话咽了回去。
想到深夜急召大皇子,必是出了天大的事,只得应道:“天亮回去,老奴马上吩咐人照办。”
“回去跟小北打个招呼,让他也收拾东西,老头子也一并去。”
“是!”王嬷嬷心下恍然,许是昨夜目睹弘郡王妃生产,勾起了老夫人对姑奶奶的担忧。可转念又觉蹊跷——再着急也不至于深更半夜惊动大皇子,莫非...是要请段医正出诊?
连王嬷嬷都想不明白的事,守在外间的小雨和红粉更猜不透主子的意图。
两个丫鬟交换了个眼神,只默默将茶水温着,心想无论如何都要尽心伺候好主子们。
小雨提着灯笼走在景春熙前面,红粉端茶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