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南,被抓了!”
这消息像失控的病毒,以惊人的速度,在m市的地下世界里扩散。被抽掉了主心骨,社团内部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的中心,象征权力顶峰的社团的会议室里,弥漫着的却是截然相反的死寂。长条会议桌的主位上,端坐着陈振南的妻子——柳青红。
两个小时前,她以陈振南妻子的身份,亲自拨通了丈夫麾下最核心的五位副手的电话,召集他们前来议事。
柳青红的目光如同实质,一一钉在在座的四人脸上,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肥波,小白脸,欧阳蔚,任平生。”她叫出每个人的名字,“在座的,都是南哥的兄弟,南哥是怎么待你们的?荣华富贵,地盘权势,可曾亏待过谁半分?”她微微停顿,目光中的锐利更盛,几乎要刺穿人心,“现在,南哥被人绑了,生死不明!我召集你们来,只为一件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立刻!召集你们所有兄弟,跟我一起去S市,把南哥救出来!”
短暂的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终于,坐在柳青红右手边第一个位置、体型宛如一座肉山的肥波。他挪动了一下肥硕的身躯,手指上硕大的金戒指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他搓着手,脸上堆砌着忧心忡忡的表情,声音放低沉:
“嫂子啊!南哥出事,我们几个做兄弟的,心都揪着疼!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他先表了一番忠心,随即话锋一转,眉头拧成了疙瘩,“可是,嫂子,救人这事儿,光着急没用啊!您看看外面现在是个什么光景?钟浩盯着咱们地盘的眼珠子都绿了!城东的‘老鬼’下午就派人砸了我们两个场子,城西的‘刀疤强’直接占了我们一条货运线!还有那些墙头草,都在蠢蠢欲动!这种时候,社团要是没有一个能镇得住场子、发号施令的人,那可就真成一盘散沙,任人宰割了!”
肥波身体微微前倾,手按在桌面上,显得语重心长:“当务之急,是咱们内部不能乱!必须先稳住阵脚!我提议,趁着大伙儿都在,立刻推举一位能力服众的新‘坐馆’出来!只有先定下了主心骨,把家守住了,咱们才有力量、有底气去S市跟钟浩周旋,把南哥平平安安地接回来!否则,咱们前脚刚走,后脚老家就让人连锅端了,到时候别说救南哥,咱们都得搭进去!嫂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他最后一句,将问题巧妙地抛回给柳青红,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肥波的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一个面容俊俏得近乎阴柔、眼神却像淬毒匕首般的年轻人——绰号“小白脸”的,立刻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肥波,你这忧国忧民的情怀真是感天动地啊!”小白脸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的冷笑,眼神却冰冷如刀,“稳住阵脚?选新坐馆?啧啧,这话绕来绕去,不就是想告诉大家,你想上位,何必扯来扯去呢?虚伪!”
小白脸尖锐的嘲讽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坐在他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欧阳蔚。欧阳蔚身材精瘦,颧骨高耸,一双细长的眼睛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他缓缓抬起头,声音不高,却像毒蛇吐信般带着刺骨的寒意,直接刺向肥波:
“小白脸,你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肥波的心思,现在只怕是路人皆知了!你以为江智为什么到现在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他阴鸷的目光死死锁住肥波瞬间变得难看的胖脸,“就在今天傍晚,不到六点!城西三号码头旁边的老货运仓库!江智带着他手底下三个兄弟,刚下车就被埋伏了!前后左右涌出来十几号人,手上清一色的开山刀!下手又快又狠,根本不留活口!听说江智身中七刀,现在还在市一院IcU里吊着命!”欧阳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厉色,“你敢摸着良心说,这事儿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什么?!”
一直沉默寡言、坐在角落的任平生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看看欧阳蔚那笃定阴冷的脸,又看看肥波涨成猪肝色的胖脸,声音都变了调:“欧阳!你说的是真的?!江智他……他伤得这么重?!谁干的?!”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放你妈的屁!阳蔚!!”肥波彻底被激怒了,庞大的身躯猛地站起,带得沉重的真皮座椅向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他指着欧阳蔚,脸上的肥肉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你他妈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栽赃陷害!江智,他出事,你无凭无据,就敢在这里污蔑老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还是说,你他妈就是幕后黑手,想借刀杀人,顺便把脏水泼到我头上?!” 他咆哮着,巨大的嗓门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嗡嗡回响。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被点燃,充满了火药味,剑拔弩张到了极点。柳青红看着眼前这熟悉的面孔瞬间变得如此陌生,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失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随之而来的是彻底背叛的愤怒。
“够了!!!”柳青红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如同惊雷般炸开,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咆哮和争吵。她“唰”地站起身,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激光,狠狠扫过眼前这四张让她心寒的脸。
“我召集你们来,不是为了听你们在这里争权夺利!不是为了看你们像疯狗一样互相撕咬!”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微微发颤,“我只问一件事!也只问最后一遍——”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迫着每一个人,“现在!立刻!谁!愿意!跟我!召集人手!去S市!救南哥?!”
沉默。
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肥波喘着粗气,肥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凶狠地瞪着欧阳蔚,巧妙地避开了柳青红那仿佛能将他洞穿的目光,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小白脸撇了撇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抱着胳膊,身体放松地靠向椅背,脸上恢复了那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戏般的嘲弄。欧阳蔚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指控与他无关,他重新垂下眼帘。任平生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但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为一声沉重无比的叹息,他深深地低下头,仿佛要将自己藏进阴影里。
四人的反应,彻底捅穿了柳青红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斩断了她对这些人最后的情谊。她明白了。在这个利益至上、人心鬼蜮的时刻,丈夫的生死,在这些曾经信誓旦旦、口称兄弟的心腹眼中,早已轻如鸿毛,抵不过他们眼前的权势、地盘和自身的安全。
她不再看这四人一眼,仿佛他们只是空气。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孤寂的“哒、哒”声,一步步走向会议室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
“好,很好。”她的手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山雨欲来的风暴,“南哥,我自己去救。你们……好自为之。”
“砰!”
门被用力关上,隔绝了室内那令人作呕的氛围,也仿佛隔绝了一个时代。
这一夜,m市表面的混乱似乎诡异地平息了许多,如同暴风雨中心那短暂而压抑的宁静。但这平静,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也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积聚着毁灭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