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展示帝王威严,臣子面对帝王,本就不能抬头目视帝王目光,李俊业本就低着头的,怕崇祯看出自己心中异样思绪,将脑袋压的更低了。
崇祯自然无所察觉,他看着李俊业笑了笑,“不知爱卿何意,可否帮朕这个忙,也不失辜负朕对爱卿一直的重望。”
作为帝王,崇祯说这话时的姿态已经放得很低,近乎是一种商量的语气。
当然这个商量是相对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崇祯说完之后,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李俊业,从未离开,李俊业知道自己这次是完全躲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大声说道:“臣乃陛下之臣,分君之忧,乃是分内之事,唯不知陛下欲差遣臣于何处。”
“好,朕果然没看错人,若朝中诸臣,人人皆如爱卿,关内流贼何愁不亡,关外建奴何愁不灭。”
赞扬完了之后,他忽然话音一转,拿起了御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盯着李俊业道:“朕欲派爱卿前往辽东,助洪承畴与建奴决战于此。”
“不可!”虽然李俊业早有准备,但崇祯的话还是让他大惊失色。
“为何不可?”崇祯语气冷峻地问道。
李俊业道:“陛下还记得去年臣要求放弃锦州退守宁远山海关的奏章吗?目前内外交困,与建奴决战并非良机。”
“且锦州孤悬于关外,辽东荒芜,道路难行,粮草转运皆为不便,隋炀帝举国之力征伐高句丽,依旧无功,反致使隋朝二世而亡,唐太宗何等英才,麾下良将如云,征伐高句丽亦然徒然无功,小小高句丽历经两朝四代征伐,终究还是唐高宗时联络百济,南北夹击方才奏效。”
今日辽东之局与隋唐无异,劳师远征,建奴以逸待劳,坚壁清野,粮草不济,必成危局。”
崇祯脸上顿时好不自在,以现在眼光来看,东北交通便利,但东北地区除了辽东半岛区域之外,其他地区一直并没有大规模的开发,到处都是森林沼泽,河流遍地,人烟稀少,以至于明朝修长城都要在辽河套绕一个大弯。
“且辽东走廊狭窄而长,狭窄大军再多无益,根本无法有利的展开,狭窄而长是大军进发,后勤粮草,全依赖于此道转运,所费浩大,又添我一军,粮草供应压力就更大了,臣去往辽东可以,惟请问陛下内阁和兵部能够保证臣在前线少则一年的一切军资所需否。”
李俊业最后一句话算是敲打到了崇祯命门上,大明不仅亡于天灾人祸,也亡于财政危机,萨尔浒用兵,所费浩大,粮草不济,后勤不足,朝廷催促杨镐进军,结果杨镐分兵进军,被建奴抓住战机各个击破。
洪承畴决战于松锦,也是战况持久,所费浩大,粮草不济,朝廷催促进兵,洪承畴大概是吸取了杨镐的教训,不分兵,聚军一路而进,连分兵守后路都省了,结果被建奴抓住战机,夺取了粮道后路,全军断粮后大溃,被一网兜了,败的比萨尔浒还惨。
两次决战之败,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财力不足以支持旷日持久的战争,催促统帅在不适合的战机中被动出兵决战,分兵试了,不分兵也试了,全部大败,同时也印证征伐辽东之难。
四处用兵户部可谓穷的叮当响,哪来的钱去保证李俊业的后勤要求,崇祯心中根本就没底。
但李俊业的分析也有道理,已经聚集了九边精锐了,兵力上还略占优势,客场作战,通过狭窄而长的辽西走廊转运粮草已经到了大明能力的极限。
再添一万人的话,后勤压力就更大了。
崇祯想了想后,默默认可李俊业的话,但大明到处用兵,不去辽东去其他地方不是一样嘛!
崇祯继续说道:“爱卿既然认为自己去辽东无益,而今李贼在中原猖獗,前不久还攻陷洛阳,戕害亲王,爱卿不如就去河南对付流贼吧!”
“爱卿这次一定要吸取上次教训,除恶务尽,不可再让贼酋死灰复燃。”崇祯脸色黯淡,语重心长的说道。
李俊业顿时一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上次的责任并不在他,但是那差事确实也算是没办好,张献忠再次死灰重燃。
进屋之前,一切应对之策,李俊业早已想好,崇祯的想法,和他想的大差不差,李俊业长吁了一口气,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继续说道:“流贼乃纤芥之疾,若非建奴牵制我军主力,我军早就将流贼覆灭好多次了,一群流贼而已,岂会能成大气候,建奴才是陛下肘腋之患。”
李俊业这句话算是说到崇祯心坎上了,崇祯一直将关外建奴置于首当要务,大明大部分的资源的确消耗于此,关内流贼的序位处于建奴之后。
农民军看似人多,但鱼龙混杂,战斗力并不强,大明虽然两线作战,但依旧能平推他们好几次,若不是建奴每次恰到好处的入塞与明军作战,牵制大量兵力,李自成他们的结局很难说。
“建奴不灭,京师一日不宁,陛下一日寝食难安,臣认为当务之急,乃是关外战事,臣愿意出兵于外,牵制建奴之兵,分担松锦前线之压力。”
李俊业说到这里,崇祯的眼光顿时亮了,连忙期切地问道:“爱卿到底有何良策。”
终于开始上道了 ,李俊业暗自深呼吸了几口气,他鼓起勇气抬头看了崇祯一眼,崇祯正用期待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目光里满是沧桑疲倦,满是希望。
对于虽然是登基十几年的大明帝王,但此时也仅仅是刚刚到而立之年的青年,想他十六岁就开始登基,算传统虚岁也才十七岁,崇祯二年,己巳之变,建奴便打到北京城下。
李俊业也是唏嘘不已,如果他即位于太平年间,肯定是一位正常的守成之君,可是偏偏即位于这个烂摊子之时,他虽然勤政,但他的能力根本无法回天,就算有能力,也只是跟大明续命一些年岁罢了。
在李俊业的心中,煤山的那棵歪脖子树,已经将他得功过是非全然抹去,他留下了大明最后的气节与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