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州府衙安排的驿馆,崔平终于忍不住了。
“这顾瑾言分明是在耍我们!”
“那盐场,说是雪花盐,我看品质也就比寻常官盐强上那么一点。还说什么十不存一,成本高昂。我看他就是故意哭穷,不想交出真正的利!”
赵青云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看着崔平发货,毫不急躁。
“崔兄稍安勿躁。”
“我如何不躁?赵大人,你我奉旨前来,本以为是接手一座金山,如今看来,这青州盐铁就是个赔钱货!那工匠署更是离谱,只造些农具,能有几分利?我们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家中交代?”
赵青云声音平缓。
“你当真信了顾瑾言的话?”
崔平一愣:“赵大人此话何意?我们亲眼所见,那盐场工艺繁复,工匠署设备老旧,这还能有假?”
“假倒是不假。只是……”赵青云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青州城内整齐的街道,“太刻意了。”
顾瑾言表现得过于配合,账目交得过于爽快。
盐场的管事对答如流,工匠署的匠头也恰到好处地抱怨。
可赵青云在京城见过的雪花盐,绝非今日盐场所产之物可比。
“顾瑾言此人看似纨绔,实则粗中有细。他若真想藏私,不会让我们轻易抓住把柄。”
赵青云回过头,“他今日带我们看的,恐怕只是个幌子。”
崔平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真正的盐场和工匠署另有他处?”
“未必是另有他处,或许,是藏在了我们眼皮子底下。”
赵青云压低了声音:“今夜,劳烦崔兄安排几个机灵的人手,再去那盐场和工匠署探一探。记住,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们半夜在做些什么。”
崔平会意,冷笑:“你放心,我带来的都是家中好手,包在我身上。”
……
夜,月明星稀。
青州府衙,世子院内。
沈诗琪和顾晗正对坐饮茶。
“今日那赵青云,你看他信了几分?”沈诗琪问道。
顾晗想了想:“崔平那蠢货大概是信了七八分,但赵青云,我瞧他面上不显,心里怕是半点不信。”
他对赵青云没有半分好感。
此人看着就是一个蠢货,还是一个心机深沉的蠢货。
当初他还差点要嫁去赵家。
真要是嫁给了他,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还是世子大兄弟好。
沈诗琪笑了:“小美看得通透。赵青云此人心思深沉,今日我们演的这出戏,骗得过别人,骗不过他。”
“那他今晚必有动作。”顾晗有些担忧,“江鱼儿那边…”
“放心。江鱼儿办事稳妥,核心机密早已转移。如今留下的盐场和工匠署,就是个空壳子。不过嘛——”
沈诗琪呷了口茶,“空壳子,也得有点内容,才好招待客人。”
叶青从暗处闪身而出,低声道:“爷,夫人。鱼儿已经上钩了。”
沈诗琪点点头:“让兄弟们小心伺候着。”
城外,工匠署。
几道黑影如同狸猫般,轻巧地翻过了围墙。
崔家豢养的私卫个个身手不凡。
白日里他们已将工匠署的地形摸得七七八八。
几人避开巡夜的守卫,直奔白天那几座冒着浓烟的高炉而去。
“奇怪,白天还热火朝天,怎么晚上就熄火了?”一人低语。
“管他呢,去库房看看。若有私藏的兵甲,定在那里。”领头之人说道。
几人摸到库房前,正要撬锁,忽然四周火把齐明。
“几位深夜造访,有失远迎啊。”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黑衣人猛然回头,只见数十名手持劲弩的护卫,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而白天那个在炉前累得满头大汗的匠头,此刻正精神抖擞地站在人群前方,哪里还有半分疲态。
“你们!”领头的黑衣人刚要动作,几支弩箭已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钉入身后的木门。
“别动。”匠头笑道,“这工匠署的小玩意儿可不长眼。”
……
翌日清晨。
赵青云刚起身,正准备用早膳,便听见院外一阵喧哗。
崔平面色苍白地跑进来:“赵大人,不好了!”
“何事惊慌?”赵青云皱眉。
“世子来了,还、还把我们的人给抓了!”
话音未落,沈诗琪已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她身后,叶青带着几个护卫,押着五个被五花大绑、垂头丧气的黑衣人。
“赵大人,早啊。”沈诗琪笑眯眯地打招呼。
赵青云看着那几个黑衣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世子这是何意?”
沈诗琪一脸无辜:“这话该我问赵大人才是。昨夜,我那工匠署进了贼。”
她指着那几个人,“这几位好汉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去我的工匠署,又是撬锁又是翻墙的。幸好我那里的匠人警醒,才将他们拿下。”
崔平急道:“你胡说!他们是……”
“是什么?”沈诗琪打断他,“崔主事认识他们?那正好,我还以为是哪来的毛贼,正准备送去下狱。”
崔平语塞,求助地看向赵青云。
赵青云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世子爷误会了。这几人是我的随从。”
“哦?赵大人的随从,半夜去我工匠署做什么?参观吗?”沈诗琪故作惊讶。
“他们是担心工匠署的安危,特去巡查。”赵青云硬着头皮道。
“原来如此。”沈诗琪恍然大悟,“赵大人真是体恤下情。不过,这巡查的方式也太别致了些。”
她走到那几人面前,啧啧两声。
“本世子的工匠署,造的都是些农具,不值什么钱。倒是赵大人的随从,个个身手不凡。若非我那些匠人平日里干活使得力气大,怕还真拦不住。”
赵青云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不仅没探到虚实,反而把柄落在了顾瑾言手里。
“是下官管教不严,冲撞了世子爷。”赵青云躬身一礼,“还请世子爷高抬贵手,将他们交由下官处置。”
沈诗琪见好就收,笑道:“赵大人言重了。既然是误会,说开就好。来人,给几位壮士松绑。”
她拍拍赵青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赵大人,青州不比京城,民风彪悍。你这些随从晚上还是少出来走动为好。万一磕着碰着,本世子可担待不起。”
赵青云只能咬牙称是。
待沈诗琪大摇大摆离开,崔平才恨声道:“欺人太甚!”
赵青云看着沈诗琪远去的背影,眼中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