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简之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心里想着谁把车移到了门口。
“佐藤君,你这些天是不是没睡好,总是无精打采地?”美由纪坐在车上,转头看了刘简之一眼,问道。
“还好吧。”刘简之说。“我一向都睡得不错。”
“那就是你得了健忘症。”美由纪说。
“为什么这么说?”刘简之问。
“你连自己的车停在哪里也会忘记?这不是健忘是什么?”
“我也觉得奇怪。看来我得去医院看看了。”刘简说。
刘简之看着后视镜,发现一小一大两辆汽车,一直跟在车后。
“我感觉,又会有大新闻发生了。”美由纪看看窗外说。
“什么大新闻?”刘简之问。
“我现在还不知道。”美由纪说,“但是,我有一种要出大事的感觉。”
“你哪天感觉到了要地震,告诉我,我提前睡到大街上去。”刘简之说。
“你别不信。我的感觉挺灵验的。”美由纪说。
刘简之朝后视镜看了一眼,把车开进路边的加油站。
一直跟着刘简之的小汽车和大卡车,在马路边停了下来。
“您加多少?”加油员问。
“我说加多少就能加多少吗?”刘简之问。
“最多可以加10公升。”加油员道。
“为什么?前几天不是还可以加15公升吗?”刘简之问。
“从今天开始,改成10公升了。”加油员说。“下一次来,就得实行配给制了。”
“配给制?每个月配多少?”刘简之问。
“现在还不知道。”加油员说。“再说,我又不是首相。”
刘简之朝停在后面的小汽车和大卡车看去,想看清车里的人是谁。
但是他无法看清。
“加多少?”加油员再问。
“10公升。”刘简之道。“我建议你以后别问,只管加就是。”
刘简之给车加了油,把车开出加油站。刘简之看到,两辆汽车又跟了上来。
刘简之也意识到某种危险,正在靠近。
昨天连夜就该把车清理干净!
汽车有自毁装置。
改装汽车的时候,后排座位下,放置了四酒瓶汽油。
也许,到了启动自毁装置的时候了。
必须尽快把美由纪送到家,以便应对这两辆不怀好意的汽车。刘简之心想。
刘简之加快了车速,接连超了两辆汽车,回头一看,跟在后面的汽车并没有被甩掉,仍然紧紧跟在后面。
“佐藤君,你开慢一点。”美由纪担心道。
刘简之减慢了车速,打开了收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
“你耳聋吗,佐藤君?”美由纪说,“声音太大,会损伤耳膜的。”
“你能不能帮我做件事?”刘简之把收音机的音量关小了一些。
“什么事?”美由纪问。
“你下车以后,马上给美惠子打一个电话,就说我晚上可能回不去了。”刘简之说。
晚上可能回不去了,这是通知孟诗鹤紧急撤离的暗号。
“晚上回不去?佐藤君,你想做什么?”美由纪诧异地问。“我有兴趣跟你一起去。”
“你就这么跟她说。不然的话,美惠子会一直等我回去吃饭。”刘简之说。
“好吧。”美由纪说。
到了美由纪家门口,刘简之把车停了下来。美由纪走下车,朝刘简之欠欠身。“要不要进屋坐坐?我父亲一直跟我说,要把您请进屋,好好地跟你聊聊呢。他说要跟你聊一聊《论持久战》。”
“改时间吧。”刘简之说。
一直跟在后面的小汽车,从刘简之的车旁超了过去。美由纪转身瞬间,看见驾车人戴着墨镜,但看不清人脸。
“明天见,佐藤君!”美由纪道。
“明天见!”刘简之见美由纪安全走进屋子,驾车继续前行。而那辆大卡车,继续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把通知孟诗鹤撤离的消息传递了出去,刘简之淡定下来。他把收音机音量再次调整到最大。
“昨日,东京宪兵司令部对藏匿在新宿二町目的一处民居发动闪电出击,三名英国间谍全部落网。请听本台记者田山木原来自东京宪兵司令部的独家报道……”
刘简之开车行驶到一处两旁没有建筑物的地带,积雪无人清扫,只能缓慢跟车而行。他摸摸腰间,意识到手枪没有带在身上。
后面的卡车上,重村和富浦坐在驾驶室里,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刘简之的车。上一次富浦受了伤,这一次,两人不敢再有半点鲁莽。
“中村中尉是怎么搞的,还不鸣喇叭?”富浦说道。
“不管了,我们撞上去!”重村说。
“不可鲁莽!如果我们再让佐藤彦二逃了,中村大尉一定会剥了你我的皮。而且,你这一撞,肯定连中村大尉的车,也一起撞了。”
刘简之前面的汽车突然鸣了一声喇叭,横过车身,挡住刘简之前驶的道路。
刘简之匆忙急刹,汽车滑向一旁。
重村突然喊道:“撞!”
富浦紧踩油门,开车朝着刘简之的汽车尾部撞了上去。
“嘭”地一声,刘简之的车被撞出马路,一头撞向路边的电线杆,车尾完全变形。
重村和富浦从车里跳下来,把额头流着血、已经不省人事的刘简之从车里拖出来,放在雪地上。
中村大尉、鸠山中尉和谷村曹长也从前面的轿车里走下来,拿出手电筒,照向车内。
车内完全变形,汽车后座的弹簧也露了出来。
谷村撕开后座上的沙发皮,里面除了弹簧,什么都没有。
中村大尉道:“怎么样,鸠山中尉?”
鸠山中尉道:“看来,佐藤彦二说的没错,确实是我搞错了。”
谷村道:“现在怎么办?”
中村中尉大喊:“重村,你过来!”
重村连忙跑了过来。
中村大尉道:“你把佐藤彦二就近送到医院去,我们撤!”
重村道:“是!”
中村、鸠山和谷村上了前面的小汽车,迅速开车离去。
重村和富浦从雪地里扶起刘简之。
富浦颤声道:“把他送……送哪里?”
重村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再不逃,碰见记者就不好办了。”
一辆马车驶近停下。
周沪森坐在马车驾车人座位上,扭头问:“那个人怎么啦?”
重村说:“出车祸了。”
周沪森说:“要送医院吗?”
重村拿出几张钞票,递给周沪森,“我们的车也开不动了,麻烦您把他送到医院去吧!”
周沪森说:“把他抬到车上来吧!”
重村和富浦合力把刘简之抬进车厢,坐在车厢里的李香香连忙伸手扶住。
重村和富浦转身爬上卡车,飞驰而去。
李香香大喊:“佐藤君!佐藤君!”
刘简之没有任何反应。
李香香用手巾按住刘简之正在流血的额头,探了探刘简之的鼻息。“三岛,他还活着!”
“扶好佐藤君!”周沪森一抖马鞭,催着马匹,向dG医院驶去。
“三岛,你快一点啊!”李香香带着哭声不停催促。“我怕佐藤君不行了。”
“前面就快到医院了。”周沪森说。
马蹄声和轮胎碾压积雪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老远就能听见,路上的行人赶紧避让。
“哎哟……”刘简之突然扭动了一下身躯。
“佐藤君,你醒了?”李香香连忙问。
“李香香?”刘简之睁大眼睛,看着李香香。
“是我,我是李香香。”李香香声音激动。
“我这是……在哪?”刘简之道。
“你在周沪森的马车上。我们送你去医院,你感觉怎么样?”李香香问。
“我,我没事。”刘简之说,“我的车,起火了吗?”
“没有。”
“我车上的电台,肯定让宪兵发现了。快通知孟诗鹤,要她赶紧……赶紧撤到安全屋去!”
“佐藤君,你放心吧,你车上的发报机,周沪森已经卸下来了。四个装着汽油的酒瓶子,也卸下来了!宪兵司令部的人,什么也没发现。”李香香说。
“真的吗?”刘简之道,“你怎么……怎么知道要把发报机卸掉?”
“你昨晚托梦给我,让我帮你把发报机卸了。”李香香故作轻松,开玩笑说。
“哎哟,我身上好痛……应该……应该是肋骨断了。”刘简之说。
马车终于驶到了dG医院。
几个护士迎了上来。
“快,快请伊藤医生!”
一个护士朝手术室跑去。
就在宪兵司令部谋划着对刘简之的汽车,进行“暴力拆解”的同时,武田少尉也带着几个便衣,包围了刘简之在富乐町的住宅。
接到美由纪小姐传递过来的紧急撤离的消息,孟诗鹤并没有紧急撤离。
孟诗鹤不知道刘简之出了什么事,但有一些事情她要处理。
她要给延安发报,报告自己目前的处境,向组织表示歉意,跟不认识的同志们说再见;她要给重庆发报报告情况,并给父母留下最后的遗言,然后毁掉发报机,烧掉密码本。
再然后,烧掉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