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一轮红日正卯足了劲儿,想从远山的肩膀头上拱出来,头一道金光“哗啦啦”就泼洒了下来。
山坳坳里,灵气凝成的薄雾,是流动的轻纱,被晨风这轻轻推送着,袅袅娜娜,飘忽不定。
前阵子那场没完没了的灵雨,把整座山都浇醒了。
那些个草木精怪,跟打了鸡血似的,铆足了劲往上蹿、往外定顶。
蓝幽的鸢尾花、红火的野百合、白亮的风铃草……都顶着露水珠儿,在晨风里摇着小脑袋。
可这些凡花俗草的俏模样,哪能盖过“长白老岭第一灵秀”——人参仙籽的半分风采!
只是眼下,林子里的人参苗子实在稀拉,参秧子稀稀落落地藏在那些疯长的杂草棵子和灌木丛里,兕子必须得放慢脚步,瞪圆了眼珠子,才能瞅见它们身上那点子灵光微闪。
“一斤人参籽,约摸能有个万把粒,撒下去,差不离都能冒芽。可这人参这玩意儿,想修出圆满灵蕴,得遭够九九八十一难!虫子啃,山牲口嚼,地底下的浊气熏烂了根儿,开春那场倒春寒冻僵了苗子,就是那傻狍子、愣头青马鹿随脚丫子一踩,也能伤着它灵机,缩回地底下猫好几年不敢露头。
——更邪乎的,悄没声儿地,就彻底化在土里了……苦熬二三十个寒暑,最后能囫囵个儿启出来二三百株灵参,那都得是山神爷开眼,天大的造化喽。”
杜老灶老道爷,带着老林子土腥味儿的絮叨,又在兕子小脑瓜里嗡嗡嗡响起来了。
兕子按捺不住心里头对灵草仙根,那股子天生的亲热劲儿。
这亲近,还因为那株帮她撕破时空的参宝,更深了一层。
兕子小身子一猫,第一个就钻进了灵气氤氲的参园子。
杜老灶已经杵在泥屋那扇——让风雨啃得没样儿的——破木门前了。
他脸上挂着山林主人那股子——特有的豪横笑模样,跟雇来的老把式们,挨个抱拳打招呼见礼,嘴里头熟稔地吆喝着他们的外号或本名:“铁锨头!”、“土驴子”、“老鹞子!”……
显然,杜老灶跟这些常年跟土坷垃、灵根子打交道的糙汉子们交情铁着呢!
里头那个身板精悍、贼亮的老鹰眼睛的汉子,被喊作“老鹞子”,更是杜老灶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老伙计。
可杜老灶那爽利的招呼声,在对着一个人的时候,嘎嘣一下卡壳了。
那人瞅着年纪跟哥哥差不多,瘦高挑儿,脸皮白净得不像山里刨食的,穿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裤褂,外头罩了件浆洗得硬邦邦的玄色长袖布衫,浑身上下透着股干净劲儿,倒像是城里那些拨拉算盘珠子、不沾土腥气的账房先生。
兕子小眼神儿扫过去的时候,心里头“咯噔”一下,莫名地涌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倒不是敌意,反而有种贼拉顺眼的感觉,就跟……就跟瞅见自家晒蔫吧的小药锄突然成精了似的,这长得有点像支小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