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越野车的引擎在废墟外面发出低沉又沙哑的轰鸣声。扁越人把最后一枚晶核收到金属箱子里的时候,他的手指尖在箱子边缘停了一下。
月光洒在他那高高的鼻梁上,然后顺着鼻梁流下来,在他紧紧抿着的嘴唇上,就像是划出了一道冷冷硬硬的弧线。
“扁博士。”林小云儿抱着装样本的保温箱走了过来,她的鞋跟从碎砖块上碾过去,发出了轻轻的响声。
她看到扁越人右肩的绷带上渗出了淡淡的血渍。就在刚刚清理丧尸巢穴的时候,那只变异体的爪子差点就把他的半件白大褂给撕开了。
扁越人抬起头,目光在她怀里的箱子上扫了一眼,然后又很快地垂了下去。
他白大褂的袖口沾着暗红色的血污,可那袖口的纽扣还是一直扣到最上面的那一颗。“数据核对过了吗?”他说话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在冰水里淬过的手术刀似的,准确得一点温度都没有。
林小云儿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
就在三天前的实验室里,这个老是把钢笔别在胸前口袋的男人,还会弯下腰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培养皿,还会说“小心玻璃碴”呢。
但是自从庄周一被调走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就变得像一块泡在液氮里的石头一样。
“核对过了。”林小云儿把箱子递过去,她的指尖碰到金属箱子表面,感觉凉凉的,“周叔……周叔最后说的坐标,和庄教授记录的……”
“够了。”扁越人突然把她的话给打断了,“咔”的一声,金属箱盖就合上了。
他扭头就朝着越野车走过去,那白大褂的下摆扫过瓦砾堆的时候,带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儿。这味儿啊,就是实验室最里头的那种味道,还混着过期的福尔马林和没干的血渍呢。
林小云儿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冷不丁地,听到废墟的另一边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夜里的风呼呼地吹着,还卷着丧尸那腐臭的尸气就涌过来了。这时候,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断墙后面转了出来。那风一吹,风衣的下摆就被掀起来了,露出了他腰间别着的战术枪套。
“扁越人!”
这声音就像一块大石头“扑通”一声砸进了深潭里似的,把林小云儿怀里的保温箱都吓得差点掉到地上。
她认出来了,这人就是基地的负责人墨晓白。三天前啊,丧尸群把西墙给攻破的时候,就是他带着突击队杀出了一条血路呢。你看他肩章上,到现在还沾着没擦干净的丧尸脑浆呢。
扁越人脚步稍微顿了一下,但是没回头。
越野车的远光灯在他身后亮起来了,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就像一道被钉在废墟上的裂痕一样。
墨晓白几步就跨到了扁越人面前,他的风衣带起的风把扁越人额前的碎发都给掀动了。
林小云儿瞧见他耳后那淡淡的青色芯片印记又闪了一下,就像一只被惊醒的萤火虫似的。“你当我是瞎子啊?”墨晓白紧紧地攥着风衣下摆,手指的关节都泛白了,“把庄周一调离核心区那天,你说他需要静养。”“那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呢?”他朝着远处那基地围墙的方向指了指,那围墙还在冒烟呢,“第七实验舱都被烧得干干净净,啥都没剩下,赵工的尸体还被钉在通风管道里呢。你居然还说这是静养?”
扁越人手指下意识地在钢笔帽上摩挲着。
那支银色钢笔是庄周一送给他的,笔帽里面刻着“越人歌”这三个字,这可是他们在研究所的时候用的暗号呢。“他只是生病了。”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雪地上似的,“他的记忆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情绪也是……”
“生病?”墨晓白突然就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就好像带着冰碴子一样,“三年前在南极冰盖的时候,他能连着三天三夜不睡觉,就为了解析病毒序列;两年前丧尸潮把基地围起来的时候,他就用半瓶酒精给你缝肩膀上的伤,手都没抖一下呢。
现在就说他生病了?”他朝着扁越人逼近了小半步,那鼻尖都快要碰到扁越人的鼻尖了,“你是不是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只会跟在你身后抄实验数据的笨蛋啊?
庄周一他根本就是……”
“闭嘴。”扁越人突然把头抬了起来。
林小云儿还是第一次看到扁越人眼睛里冒火呢,就像实验室里被敲碎的酒精灯一样,蓝盈盈的,看着都让人喉咙发疼。
他身上的白大褂被夜里的风吹得呼呼作响,锁骨下面的旧伤疤从领口那儿露了出来,就像一条趴着不动的蛇一样,“你可以说我疯了,也可以说我蠢,但是别用这种口气说他。”
墨晓白的瞳孔缩了一下。他还记得六年前在地下研究所的时候,扁越人就有这样的眼神。那时候他们被困在感染区,氧气只够三个人用,庄周一发着高烧,都烧到40度了,还把氧气面罩使劲塞到扁越人手里呢。
后来啊,是扁越人背着庄周一,用碎玻璃把自己的手掌划开,就为了引开那些丧尸,他手上的疤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行吧,咱不提他了。”墨晓白深深吸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啪”的一声甩到扁越人脚边。
照片上的庄周一穿着蓝大褂,那大褂都洗得发白了,正低着头给实验鼠注射试剂呢。照片背景里能看到“07号记忆重组项目”的标识牌。
墨晓白声音沙哑得就像砂纸在铁板上蹭似的,问道:“那你跟我说说,为啥他调离那天,07号项目的核心数据全给删没了?为啥第七实验舱的监控,刚好在他离开前两个小时就出故障了呢?”
扁越人弯下腰捡起照片。这照片的边角都卷起来了,一看就是被人反复摸过好多回的样子。
他用手指轻轻滑过照片里庄周一微微抿着的嘴角,心里想,这和现在的他可真像啊,只不过那时候他的眼睛里没有那种雾蒙蒙的感觉,亮堂堂的,就像被淬炼过的星星似的。
扁越人把照片放进白大褂的内袋里,说道:“数据是我删的。07号项目有毛病,我得花时间去验证。”
“验证?”墨晓白一下子就抓住他的手腕,那力气大得啊,感觉都快把骨头捏碎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基地里感染的人有多少啊?老周头为了给你找晶核,都被丧尸给分尸了。王婶呢,为了护住最后那批血清,脖子都被丧尸啃断了。你可倒好,在实验室里搞这些没什么用的虚头巴脑的东西,他们可都是在用命给你兜底啊!”
林小云儿听到身后有动静。
维安不知道啥时候站到断墙边去了,拳头攥得紧紧的,关节咔咔直响,那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维安的妹妹小夏就在第七实验舱工作呢。昨天刚在废墟里找到半块带着紫色手环的骸骨。
“墨哥说得没错。”维安突然说话了,声音就像是生锈的齿轮转动时发出的那种涩涩的声音,“我妹临死之前发消息说,看到庄教授往通风管里放了个东西。她……她最后说的是‘庄教授的眼睛,跟以前不一样了’。”
扁越人的手腕在墨晓白的手里猛地抖了一下。
他就想起今天早上整理庄周一的私人物品的时候,在抽屉最底下找到的日记本。
最新的那一页上写着:“越人,我老是梦见自己在冰盖下面游泳呢,有一双手掐着我的脖子,还说‘该醒了’。”
那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就跟小学生写的似的。“你说你妹妹的那些事,有啥证据没?”他抬起头,声音更冷了,“监控录像呢?尸检报告呢?或者……”他看了维安一眼,“你妹妹的遗言录音有没有啊?”
维安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他往前迈了一步,却被林小云儿拉住了胳膊。“维安哥!”她轻声说道,“小夏的终端机在爆炸的时候就烧毁了,墨哥说的监控故障也是真的呢。”
“那你们现在难道要靠猜想来给人定罪?”扁越人甩开墨晓白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越野车旁边。
他打开后车门,把金属箱和保温箱一个一个地放进去,那动作就像是在摆放实验室里特别精密的仪器一样,“特效药已经做完三期试验了,我得带着样本去南边的安全区。”
“特效药?”墨晓白就像被雷击中了似的,“你之前不是说至少还得三个月吗?”
“提前了。”扁越人坐到驾驶座上,把车窗关上了一半。
月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把他的脸的轮廓都照得七零八碎的,“庄周一……他的血样有特殊的反应。”
林小云儿突然就想起来,今天早上她去实验室送早餐的时候,看到扁越人蹲在培养箱前面,手指尖轻轻地碰了碰装着血样的试管。他当时说的话,就像根刺一样,现在还扎在她耳朵里呢。他是这么说的:“阿周,你瞧,你的血能把病毒给杀死。”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墨晓白轻轻拍了下车窗,声音里带着一种她从来都没听到过的慌乱,“南边那个安全区早就被丧尸群给围得死死的了,你还带着这些样本……”
“你别管我。”扁越人把引擎给启动了,越野车发出了低沉的吼声。
他把车窗摇上去了,可在最后关头又降下来了半寸,“墨晓白啊,咱俩都认识十年了。要是有一天你要去抓他……”他的眼神从车外面的废墟上扫过,又扫过维安红红的眼眶,还扫过林小云儿怀里那块还带着王婶体温的巧克力,“你可别忘了,先把我给杀了。”
越野车吼叫着冲进了夜色里。
林小云儿看着尾灯消失的方向,突然就摸到口袋里的巧克力纸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她把糖纸都给揉成一团了,那甜腻腻的香味早就没了,就剩下褶皱里那股子苦涩的味儿。
墨晓白就站在那儿,眼睛盯着空荡荡的废墟。
风把他的风衣给吹起来了,露出了他腰间战术枪套里的配枪。这枪啊,是扁越人去年送给他的,枪柄上还刻着“生死与共”这四个字呢。
“墨哥。”林小云儿小声地说,“庄教授他真的……”
“我也不知道。”墨晓白直接就把她的话给打断了,低下头把地上的照片给捡了起来。照片里的庄周一正笑着呢,他身后那块“07号项目”的标识牌,发着冷白色的光。
他把照片塞进内袋,这动作跟扁越人刚刚做的一模一样。“但是我心里明白,”他眼睛望着远处还在冒烟的基地,声音低低的,就跟一声叹息似的,“有些事儿啊,得查个明白才行。”
夜里的风呼呼地吹着,还卷着腐臭的尸气,从断墙那儿刮过,带起了好些碎纸片。
林小云儿弯下腰把纸片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半张实验记录,上头用红笔写着:“记忆重组的副作用:人格解离的风险高达97%……”
等她抬起头的时候,墨晓白已经朝着基地那个方向走过去了。
他的背影被月光拉得老长,就好像是一把要把黑暗劈开的剑似的。
越野车的引擎声在喉咙这儿转了半圈,扁越人就松开了油门。
从后视镜里看,墨晓白的影子被月光拉得歪歪斜斜的,就像一根扎进他肋骨里的刺一样。
他推开车门下车的时候,白大褂的下摆扫过车沿上的锈迹,那金属摩擦的声音让林小云儿的后脖颈子一阵发凉。
“上哪儿去啊?”墨晓白的声音就像一块重重地压在胸口的石头,“南边的安全区啊,三天前就被b级丧尸群给围起来了,入口那儿的激光墙早就被啃出三个缺口了。”他拉了拉风衣,腰间的战术枪套撞得“嘭”一声闷响,“你带着特效药样本往这死局里钻,是想陪着庄周一齐完蛋吗?”
扁越人的手指关节顶在车门上,指甲都变得青白青白的。
他就想到今天早上整理庄周一的实验室时,在显微镜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那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就像被风给吹散了的星星似的,写着:“越人,南边的木棉该开花了,等我病好了,咱们一起去看。”当时他瞅着便签上“木棉”这俩字,一下子就想起六年前在雨林基地的事儿了。
那时候庄周一发着烧呢,还非得拉着他去看被丧尸啃得光秃秃的木棉树,还说“花谢了还能再开,人要是没了那可就真没了”。
“你说基地变成那副惨样是他干的。”扁越人往前迈了小半步,他的影子就把墨晓白的脸给罩住了。
白大褂领口的风纪扣擦过对方的下巴,“证据呢?维安妹子的遗言可当不了真,监控出故障那是我让人弄的——为了保住07号项目的数据。”
他猛地一下揪住墨晓白的衣领,手指头擦过对方喉结那儿淡青色的血管,“你想让我离他远远的?除非你能证明,是他亲手弄死了赵工,烧了实验舱,还把小夏的骨头钉在通风管里。”
墨晓白的喘气声变得又粗又重了。他能闻到扁越人身上那股血渍混着消毒水的味儿,就跟六年前被困在感染区的时候一毛一样。那时候啊,扁越人也是这么紧紧攥着他的衣领,说:“你得带着庄教授先走。”说完就反手把安全门给锁上了,然后用碎玻璃在自己手腕上一划,就为了引开那些丧尸。
“证据呢?”墨晓白一把扯住扁越人的手腕,那指甲都快掐到对方肉里去了,“赵工尸体上的抓痕是人的指甲弄出来的,比普通丧尸的指甲长三厘米呢;实验舱里的燃烧剂是07号项目专用的,就你们三个人能接触到;小夏临死之前发的定位,正好就在庄周一最后出现的那个坐标点上。”说到这儿,他声音突然就哑了,“这些够不够啊?还是说,你压根就不在乎真相,心里就只装着那个在你心里完美无瑕的庄周一呢?”
扁越人的瞳孔一下子就缩紧了。
他就想起今天早上翻到的庄周一的旧日记了,在“冰盖下游泳”那页的背面,用更小的字写着:“越人啊,我最近老是想不起你的脸。有时候对着镜子,就感觉镜子里的人特别陌生。”当时他握着钢笔在实验室里转了三圈,最后在“陌生”这两个字下面画了一道重重的线,那劲儿大得就像是要把纸给捅破了似的。
“你真让我失望。”墨晓白把手松开,往后退了两步。风衣的下摆从瓦砾堆上扫过,几片烧焦了的实验报告就被带了起来。“十年前在那个地下研究所里,你可是说过‘搞科学就得有绝对的理性’;五年前丧尸潮把城都围起来的时候,你又说‘咱们得为活着的人活着’。那现在呢?”他朝着远处还在冒烟的基地指了过去,“就为了一个可能被病毒搞坏了脑子的疯子,你连基地里七十多号人的命都不管了?”
扁越人看着他,喉咙那里动了动。
夜里的风把他额头前的碎头发吹起来了,眉骨那块新擦破的地方就露了出来,这伤是刚刚清理丧尸巢的时候让钢筋给划的。
他冷不丁地就想起庄周一老是说他的眼睛就跟实验室里的冷光灯似的,亮得扎人,可现在那眼睛里好像蒙了一层雾,模模糊糊的,就跟隔着毛玻璃看东西一样。
林小云儿紧紧抓着保温箱,手心里都冒冷汗了。
她瞧见扁越人穿着白大褂的肩膀在抖呢,就跟被按在解剖台上的实验鼠似的。
三天前还在实验室的时候,他还会弯下腰帮她捡起培养皿,还会说“小心玻璃碴子”呢;现在他站在月光下面,就像是一尊被打碎了又勉强粘起来的瓷像。
“扁博士……”她咽了咽唾沫,保温箱的金属把手把掌心硌得生疼,“要不……跟我们回基地吧?今天早上王婶把巧克力塞给我的时候还说呢,要给你留着最后半块巧克力。”
她又想起王婶的手背上全是紫斑,“你看,大家都……都盼着你回去呢。”话才刚说出口呢,她就察觉到有两道特别扎人的视线投了过来。
墨晓白的眼神啊,就跟一把蘸了毒的刀似的,从她脑袋顶上直直地就砍下来了;再看扁越人呢,他的目光软乎乎的,就像一团棉花似的。他的目光扫过她口袋里那皱皱巴巴的巧克力纸,然后又很快地垂下去了。
“小云儿呀。”扁越人伸出手来,手指头在她的头发顶上轻轻地碰了碰,就好像是在碰一个特别容易碎的东西似的,“基地里的血清啊,撑不了三天啦。我带着样本去南边,去换抗病毒素回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哪怕是为了王婶,为了小夏,我也得去试一试啊。”
林小云儿听了,鼻子直发酸。
她就想起昨天王婶护着血清被丧尸围起来的时候,还在大喊着“可别让扁博士的实验断了啊”;又想起小夏老是把那个紫手环拿到她眼前晃悠,还说“等特效药出来了,我要第一个戴给扁博士看呢”。
可是现在呢,王婶的身体早就凉透了,小夏的手环也只剩下半块了,而扁越人却要带着大家的希望,朝着丧尸堆里去闯啊。
“墨哥就是嘴硬得很。”她小声地嘟囔着,手指头在衣角上缠来缠去的,“刚才他抓着你手腕的时候啊,那力气可比上次救我的时候还大呢……”她停了一下,声音轻得就像一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似的,“说不定啊……他是在担心你呢。”
“小云儿!”维安的声音突然就像炸雷一样响了起来。林小云儿被吓了一大跳,那保温箱“哐当”一声就砸到地上了,样本管在箱底滚来滚去,发出叮当乱响的声音。
她一抬头,就瞧见维安紧紧攥着拳头呢,那指节都泛白了,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就像一张网似的。维安说道:“这种话,可别瞎说了啊。”
夜里的风呼呼地吹着,卷着腐臭的尸气从断墙那儿刮过,还带起了半张实验记录。
林小云儿弯下腰去捡那张纸,眼睛不经意间扫到上面用红笔写着的字:“记忆重组的副作用:攻击性人格觉醒的概率有63%……”她紧紧攥着这张纸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扁越人已经坐回驾驶座了。越野车的尾灯在夜色里拖出两道暗红色的光线,就像是被撕开的伤口一样。
墨晓白就站在原地,眼睛直直地望着尾灯消失的方向。
他伸手摸出了别在腰间的配枪,枪柄上刻着的“生死与共”四个字,都被他的体温焐得发烫了。
远处传来丧尸低低的嚎叫声,还夹杂着从基地那个方向隐隐约约透出来的火光。
他突然就想起六年前在感染区的时候,扁越人在锁上安全门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要是我变成丧尸了,你可一定要杀了我啊。”
现在呢,这句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喉咙里。
他低下头看向脚边,林小云儿的保温箱还倒在那儿呢,有半管样本顺着裂缝渗了出来,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一种很诡异的幽蓝色,这颜色和庄周一的血样颜色,那是一模一样的。
实验室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地响着,那晕黄的灯光里有小灰尘在飘着。
墨晓白紧紧攥着一沓文件,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纸页的边儿都被他捏得全是小褶子,他有点生气地说:“老扁,你是不是非得让我把话掰碎了说啊?”
扁越人靠在那都生锈了的实验台旁边,他白大褂的袖口沾着暗褐色的试剂渍,这可是三天前爆炸事故留下来的印子呢。
他推了推那有道裂缝的眼镜,声音哑哑地说:“墨队啊,你想问的事儿,我上周在走廊里就已经回答过了。”
“上周你说‘庄周一的调令是总部特批的’,”墨晓白往前走了两步,皮鞋的后跟磕在那掉了漆的地砖上,发出声响,“可是今天我看了三个月前的监控,他最后一次进地下资料库的时候,怀里抱着个金属箱,编号是0719,那可是放星幻智脑初代核心的容器啊。”
这一下,实验室里的空气好像突然就凝固住了。
林小云儿躲在墙角的转椅里,手指不自觉地揪着实验服的下摆。
她昨天刚清理过资料库,那一排标着“禁止触碰”的金属柜,最里面确实空出来了一个位置。维安正捣鼓那坏了半个月的通风系统呢,冷不丁“噌”地直起腰来,手里的扳手“哐当”就掉到地上了。
他冲着墨晓白就喊:“老墨,你可别乱咬人啊!庄工为了咱们这个基地,熬了多少个通宵你知道不?就去年冬天,他发着高烧还在智脑调试舱前面守着呢。”
墨晓白把一沓文件“啪”地拍在桌上,最上头那张就是维修部的报告。
他没好气地说:“维安,你可拉倒吧。那又怎样呢?你看看现在,智脑的数据乱得一塌糊涂,那些实验体一群一群地暴走,就连维持最基本供电的聚变炉都停摆了。你上个月修那冷却管道修了十七回,哪回不是因为控制芯片被人动了手脚?”
说完,他扭头看向扁越人,眼神冷得像能结冰似的,“老扁啊,咱俩都认识二十年了。二十年前在华清的实验室里,你还说呢,‘搞科学既要相信数据,更要相信人。’可现在呢?”
他往窗外一指,那窗户玻璃上全是裂纹,透过玻璃能瞧见基地外面的荒草都长到齐腰高了。以前用来挡住那些异兽的能量屏障,现在就剩下几缕微弱的蓝光在那闪着,“你看看,你相信的那个人,把咱们的老窝都给弄成一堆废墟了。”
扁越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心里想着三天前在那个废弃仓库里找到的半片芯片,那芯片上的代码结构和庄周一去年教他改的智脑接口程序简直一模一样。
可这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就像那个下着暴雨的晚上,庄周一拍着他的肩膀说“老扁,我要去干件大事”的时候,他从庄周一眼睛里看到的那种光亮,不是什么充满热血的光,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让人心里发毛的光,这事儿他也没法说出来啊。
“证据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感觉就像是从老远老远的地方飘过来似的,“你说他偷了核心,还动了芯片,可哪张监控清清楚楚拍到他脸了?哪份报告上有他的指纹啊?”
林小云儿冷不丁地开了口:“我……我瞧见了。”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唰”地就全扫过来了,她脖子一缩,小声说:“上周三的后半夜,我去茶水间热牛奶,就瞅见庄工从负三层上来了。他袖口沾着黑油呢——”说着还比划了一下,“跟聚变炉管道漏出来的那种润滑剂颜色一模一样。”
“胡扯!”维安一下子就踹翻了脚边的工具箱,那些金属零件咕噜咕噜滚得到处都是,“小云儿,你还记不记得啊?上个月你发烧说胡话,还非说看见智脑舱里有兔子成精了呢!现在又轮到庄工了?你咋不说就是你自个儿干的——”
“行了!”墨晓白这一嗓子吼得天花板的灰直往下掉。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声音突然就软了下来:“老扁,跟我走。总部调了新的防御小队,明天早上八点的飞船。”说完就掏出一张磁卡“啪”地拍在桌上,“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后两个名额了。”
扁越人低着头,眼睛盯着那张磁卡。卡面上印着总部的银鹰标志,在灯光下闪着冷冷的光。他突然就记起了二十年前的事儿。那时候啊,也是这么一张卡,就这么带着他,还有墨晓白、庄周一一块儿进了这个基地。
想当初啊,他们就站在那刚建成的智脑舱前面。庄周一把手就摸上了那冰冰凉凉的金属外壳,还说呢:“老扁啊,咱们要弄出来的可不是啥机器,那可是另外一个世界啊。”
“我不走。”他弯下腰把地上的扳手捡起来,递给维安,“聚变炉那事儿啊,下午我就跟小维去修。”他这一转身呢,白大褂的下摆就扫过桌子上的磁卡了,一下子就把磁卡扫到那满是灰尘的缝隙里头去了。
墨晓白瞅着他有点驼的后背,冷不丁就想起三天前在医疗舱外面的事儿了。当时扁越人紧紧握着庄周一留下来的实验日志,那手指的关节都泛白了,嘴里念叨着:“他不可能背叛的。”
那会儿啊,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把他眼尾的皱纹都映成金色的了。那模样啊,就跟他们刚毕业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时候他们蹲在实验室的地上修坏了的显微镜,庄周一举着电烙铁,还喊着“再给我十分钟”呢。
“老扁。”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扁越人呢,头也没回。
紧接着,实验室的门“吱呀”一下就关上了。
维安弯腰去捡扳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桌子底下的磁卡,刚要伸手去拿呢,就被林小云儿轻轻拽住了手腕。
这时候啊,窗外的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桌子上的文件哗啦哗啦直响。最上面的那张维修报告被风卷起来了,飘到了扁越人的脚边。他低了下头,瞅了眼日期,2077年5月12日,这都庄周一走了的第七天了。
墙角那儿的智脑终端冷不丁“滴”了一下,屏幕就亮了,上面出现了一行乱码。
维安忍不住骂了句:“这破机器又犯病了。”正打算去按关机键呢,嘿,就瞧见那些乱码慢悠悠地重新组合起来了,变成了一行小字:
【庄周一的坐标:王者峡谷·云梦泽】
扁越人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他把眼镜摘下来,拿衣角擦了擦那裂了缝的镜片,再戴上的时候,目光就扫到屏幕上了。
实验室的白炽灯突然闪了那么一下,就在这一闪的工夫,他好像看见庄周一就站在智脑舱前面,转身朝着他笑呢,还说:“老扁啊,等我把新世界的大门打开,第一个就来接你过去。”
“维安啊,”他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把备用电源接上。小云儿呢,你去资料室把星幻智脑的初代接口协议拿过来。”
墨晓白瞅着他突然变得亮晶晶的眼睛,感觉自己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
二十年前的扁越人也是这个样子,每次一有新发现,那眼睛啊,连睫毛都好像在放光呢。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飞船票,最后就只是叹了口气,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文件,转身就走出实验室了。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又一盏一盏地灭掉。
我就感觉身后模模糊糊地传来扁越人的声音,他说:“小维啊,把焊枪递给我呗。”
这声音和工具碰撞发出的那种清脆响声混在一块儿,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他们年轻的时候,就像那种普普通通的午后似的。
不过呢,这一回啊,他们要修理的东西,恐怕可不单单是一台机器那么简单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