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外。
上一次,他在这里同恩师挚友周老先生道别。
这一次,他来送一位友人远行。
谢玉已经流放边州月余,在这段时间梅长苏一直没有见过萧景睿。
不久前萧景睿的生父,那位曾在大梁为质的南楚王爷缠绵病榻,只盼临死前见萧景睿一面,这才有了萧景睿远赴南楚一行。
如今一见,往日一腔赤诚的青年,如今眉宇间多了几分经历劫难的风雪。
虽然沉重,亦是重振旗鼓,再次启程的决心。
事后愧疚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但梅长苏依旧收获了萧景睿的释然原谅。
“苏先生,今天多谢你来送我,在下告辞了。”
望着打马远去的友人,梅长苏嘱咐黎纲让盟中好手跟送过去,保的萧景睿能在南楚平安无事。
萧景睿离开之后,卓家人也被释放,除却一力承担罪责的卓鼎风。
卓夫人与卓青遥出大牢的那一日,谢绮带着孩子乘着马车去接他们,痛哭一场后,便匆匆离了金陵,回天泉山庄去了。
不过,如今上至皇亲,下至百官,没人关心这个。
因为夏日将过,梁帝的寿宴要到了。
寿宴上可谓是百花齐放,各色珍奇异宝层出不穷,其中数誉王献上的太湖寿山石和太子献上的九龙飞针屏风为最。
梁帝年岁已高,见到这块儿寿2山石天然便是一个草书的“寿”字,当场称誉王的寿礼最合他的心意。
还在圭甲宫禁足,只是因梁帝寿宴而暂时出来的太子听到梁帝赞他呈上的寿礼也不错,已是满心烦躁。
若是胜不过誉王,一切都是无用。
至于陛下还夸萧景琰这个刚晋升亲王的家伙送的弓箭不错,呵。
哪怕他萧景琰节制了巡防营,不还是个只会打仗,不懂六部事务的粗人。
太子心情不好,回了禁足的圭甲宫后:上歌舞酒菜!
梁帝心情好了,寿宴散后到了寝宫,不仅关心到越贵妃苍白的面色,还让人将夜秦送来的螺子黛悉数送给了他的爱妃。
第二日,梁帝病了;
圭甲宫依旧歌舞升平;
百姓的日子照旧,送菜的送菜,做工的做工。
而闭门多日的杨柳心,迎来一位陌生的‘客人’。
“隽娘,这名字不错,身份做的更好,就是不知道四娘子的功力比之当年璇玑公主在世界时可有退步?”
刚一醒来,隽娘就知道自己着了道。
即便隐居多年,她仍旧不敢在夜间多睡,多是白日补眠。
屋内光线明亮,她怎么敢,怎么会睡到这个时辰。
朝轻伸出手将沉默的隽娘拉到一扇四面敞开的窗前,言语温柔:“四娘瞧瞧,这里还有几分旧日踪迹。”
窗外对着的楼宇匾额上,红袖招三个字刺的隽娘瞳孔微缩。
“估计是不像,璇玑公主已不在人世,秦般弱也马上要以滑族子民的性命去填补仇恨,这红袖招也不知会以何收场。”
“付之一炬的火焰……听起来似乎不错,四娘,你觉得如何?”
与她言笑晏晏的貌美女子,直勾勾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看似温柔专注,深处却是冷清冷情。
四娘知道,她败了,醒来后她不该动用媚术的。
双眼没有被遮蔽,内力没有被封锁,四肢更是活动自如。
这人,根本没有视她为威胁,是她高估了自己。
但,她不能……
“前些日在宫里见到位叫小新的宫女,模样生的不错,你说若是这时宫中施恩放出一批宫女,她该去哪儿呢。”
小新是她们师门姐妹中最小的一个,也是藏得最深的一批暗线,年幼时便被师父送入宫中,手上没有沾过性命。
身上压力一松,四娘好险扶住窗沿才没有跌倒在地。
朝轻松了手,也看向窗外的红袖招:“秦般弱那儿?她正缺有用的暗线的;还是夏江那里?那可是个痴心人。”
痴心人……世上怎会有那样的痴心人;
她奉师命修习媚术,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但她也不敢相信般弱。
四娘惨然一笑:“阁下想做什么?”
“这世上可以只有隽娘,小新也可以只是小新,其余人亦然。”
朝轻向窗外抬了抬下巴:“未来也将再无红袖招。”
舍哪个?
自己,还是般弱;
一个,还是大家;
师父遗命,还是同门性命;
她真的有的选吗。
做出选择,没有想象中困难,也没有想象中的漫长。
“隽娘,任凭阁下差遣。”
*
梁帝这一病就是小半月过去,金陵城中已是桂花飘香。
谁想到,只是病好了想赏个桂花,顺道抒发下突如其来的慈父心肠,结果是给自己找罪受。
不仅再次病倒,还命蒙挚带着禁军围了东宫,不准任何人进出靠近。
包括,太子。
这消息一传出宫闱,文武百官,勋贵皇亲真是急的各找各家。
幽禁东宫,又不给明旨,他们想找下家都不好找。
萧景琰回到府中见到躲在这儿的蒙挚,立刻开了密道:“原因你先别说了,免得等会儿见到苏先生还要再说一次。”
入了密道,已有人等在里面。
“誉王来了,在这儿等会吧。”
朝轻一手酒葫芦,一手茶壶:“两位喝酒还是白水?”
白水就算了,为什么还会有酒。
见两人摇头拒绝,朝轻拔开壶塞自己喝了一口:“皇帝不是被太子气病了,我心中担心,借酒消愁。”
萧景琰:……
蒙挚:……
但凡你说话的语气没有这么幸灾乐祸,他们就信了。
蒙挚今日被烦的够呛,听到朝轻这般说话,也不由得抱怨了句:“陛下待在后宫得了清净,又有皇后娘娘拦着,那些个东宫属臣都堵到我府上非要我给个说法,要不是那个高湛几次打断我的话,陛下也不会只给一道口谕。”
“高公公啊……这位才是难得清醒。”
朝轻晃着酒葫:“大统领,不说你当时能不能求来明旨,真要求来了你这统领也做到头了,说不准还要走趟大狱。”
蒙挚:“为什么!”
“虽然我不知太子今日做了什么,即便是违礼法,叛人德,冒天下之大不韪,但在皇帝心里最紧要的一点是太子这个身份。”
“只有他能废了太子,必须是他想废了太子。”
“这是独属于君王的权力,谁碰谁倒霉。”
听到这些话,萧景琰已然明白,即便他身为人子,也无法反驳一二。
蒙挚也听明白了:“我没这个意思……”
“所以,高公公打断了你的话,皇帝没有理会你,你也还是禁军统领。”
葫芦里的酒已经喝尽,朝轻有些不满足:“看来皇帝病的还是不够重,否则太子这会儿早废了。”
或许是听多了,蒙挚和萧景琰对于这些话已经能面色不改,尤其是萧景琰。
此人说话虽然胆大无拘,但句句一针见血。
他要为祁王兄和赤焰军昭雪,迟早要与陛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