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到几天前。
在欧洲,寒风凛冽、白雪覆盖屋顶的冬日里,阿拉伯的沙漠依旧炽热如炉,烈日当空,火药的气味仍在空气中弥漫。
这一切的起因,是奥斯曼帝国企图彻底掌控阿拉伯半岛内陆,并顺势夺取那沉睡于地下的“黑色黄金”,而这也引发了与仍在顽强抵抗他们的阿拉伯人之间的战火。
“开火!”
“砰!轰隆!!”
随着命令下达,震耳欲聋的炮声随之响起,奥斯曼军的炮弹划破沙漠长空,朝着数公里外的目标飞射而去。
奥斯曼军仿佛要将整片沙漠燃烧殆尽似的倾泻着炮火,但他们很快便紧锁眉头,咬牙切齿。
“真主至大!”
“突厥佬给我去死吧!”
随着火药点燃的火焰熄灭,漫天的尘沙与烟雾还未散去,耳边已响起那早已听腻却从未消失的喊杀声。阿拉伯人仿佛早已预料到奥斯曼的轰炸一般,在硝烟中毫发无伤地高声怒吼着。
“阿拉伯人来了!”
“机枪,快!机枪!”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奥斯曼军亦不甘示弱,早已预备好的他们迅速还击。
随着阿拉伯人发起冲锋,奥斯曼军的战壕中响起密集而尖锐的机枪声,子弹如骤雨般倾泻而出,仿佛要将整个前线撕碎。
换作寻常军队,早已在这般火力下全军覆没也不为过。
“呼——”
“前方有迫击炮!”
“躲避!!”
轰隆!!
然而,阿拉伯人却从容不迫,竟在机枪射程之外,使用迫击炮对奥斯曼军进行反击,仿佛在嘲弄他们的徒劳。
这本不该发生。
因为阿拉伯人使用的迫击炮,根本不是那种类似火箭弹或英国“利文斯投射器(Livens projector)”之类的简陋武器,而是正规军才拥有的现代化迫击炮。
对这些本该连像样技术都没有的沙漠游牧民而言,这种装备简直不可思议。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更令人惊愕的是,阿拉伯人不止拥有迫击炮,还有冲锋枪、bAR自动步枪、火焰喷射器,甚至为了对抗坦克的集束手雷与地雷,以及对付奥斯曼空军的防空炮等,这些来历不明的重型火器,让他们几乎武装到了牙齿,死死纠缠住了想要挺进阿拉伯内陆的奥斯曼军。
奥斯曼帝国原本打算凭借人力和火力优势,横扫这片全是沙子的荒漠,歼灭四处游击的阿拉伯人,如今却连连受挫。
即便向宗主国德意志帝国讨来更多武器,并在战场上投入大量受到优待、用以牵制阿拉伯人的库尔德族雇佣兵,依然无法压制阿拉伯人的反抗。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司令官阁下。我们必须找出那些阿拉伯人武器的来源,并予以切断,否则这种局面将永无止境。”
“这还用你说?可问题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武器是从哪来的啊。”
因此,不仅奥斯曼政府焦头烂额,率领讨伐军的旧日名将穆斯塔法·伊斯麦特帕夏,如今的伊斯麦特·伊诺努也几乎快要疯了。
他们曾笃信这场“阿拉伯讨伐”很快便能平息。
毕竟,尽管奥斯曼军队比起列强并不强大,但对于寥寥数人的沙漠游牧民来说,也绝对是碾压级别的存在。
事实上,以利雅得酋长国、沙特家族为首的阿拉伯人,若单看兵力与武装,确实远逊于奥斯曼军,这一判断本身并没错。
可出人意料的是,沙特家族与阿拉伯人却在奥斯曼帝国一波又一波的讨伐中坚挺不倒,甚至开始扩张势力。
讨伐久拖不决,而反奥斯曼的阿拉伯势力逐渐聚拢至沙特家族麾下,伊拉克、叙利亚、约旦等地也开始出现异动。
眼看整个阿拉伯沙漠都要动荡不安,奥斯曼帝国甚至已考虑使用毒气作战。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真要付诸行动,帝国上下谁也不敢动那一条红线。
只要奥斯曼帝国敢越界动用毒气,第一个跳起来怒斥的,必然是他们的“主子”德意志帝国——“你这是要给我们德国脸上抹屎吗?”
“报告,伊诺努司令官!”
“什么事?”
“刚才侦察部队返回,似乎与阿拉伯人爆发了小规模交火。”
“伤亡情况?”
“幸运的是,几乎没有伤亡。不过......我们带回了几个俘虏,其中,有美国人。”
“美......国人?”
然而,凡事皆有代价,线索终将现形。
奥斯曼帝国,终于在这一刻,握住了那条通往真相的尾巴,接近了这场“阿拉伯讨伐”背后的真正内情。
“伊斯麦特,你是说,现在在沙特家族背后,站着的是美国?”
“很不幸......是的,首相阁下。”
但这个真相,对他们而言,未免也太沉重了。
......
“我这一生经历过许多事,但像这次这样荒唐的局面,还是头一回。”
几年前,姓氏法重新制定,奥斯曼帝国首相凯末尔·卡赫拉曼图尔克(Kemal Kahramanturk)因其功绩,被帕迪沙亲自赐予含义为“图尔克英雄”的姓氏“卡赫拉曼图尔克”。他此刻仿佛头痛欲裂般抚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
美国,美国居然是幕后黑手。
谁能想到,新大陆的霸主,那个看似与奥斯曼帝国毫无关联的国家,竟会是操控沙特家族与阿拉伯人的背后主谋?
至少凯末尔完全没有料到。
“喂,伊诺努司令,美国真的是在支援那些阿拉伯人吗?”
而坐在一旁的穆罕默德五世长子、现任帕迪沙穆罕默德六世·齐亚丁(mehmed Ziyaeddin),脸上也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显然与凯末尔的感受如出一辙。
“是的,陛下。”
然而回答却仍旧如初。
“我亲自审问了那些与阿拉伯人一同被俘的美国石油公司职员,得出的结论。严格来说,不是美国政府,而是美国的石油公司在支援沙特家族。不过,说到底,那些公司也只是代行政府意志而已,本质上没差。”
当然,一开始连伊诺努也差点被蒙蔽。
那些美国人一口咬定自己不是与阿拉伯人一伙的,而是被俘的无辜人质,试图以谎言脱身。更何况伊诺努一开始根本不曾怀疑,美国竟会站在沙特家族的背后。
但当他怀着一丝疑虑持续审问时,美国人便开始言辞矛盾,漏洞百出。最终,有人扛不住压力开了口,伊诺努这才拼凑出真相。
“果然,罪魁祸首还是石油吗?”
“没错,他们之所以与我们的侦察部队接触,就是在执行一项石油勘探任务。”
“贪婪之火的燃起,正是这场灾祸的源头。”
穆罕默德六世闭上眼叹息。
身为一个继承了其父亲温和性情、平日里乐于关怀贫者的温良君主,对于美国人这般肆无忌惮的贪婪,仅仅是听闻便让他作呕。
其他奥斯曼高官亦是如此。
“绝不能容忍美国的所作所为,陛下。阿拉伯半岛理当属于我奥斯曼帝国的疆土。”
“没错,陛下!此事必须严正抗议!”
尤其是伊诺努和恰克马克(mustafa Fevzi?akmak)这类军方人士,更是坚定主张帕迪沙应当采取强硬态度。
在他们看来,美国的举动已是赤裸裸的主权侵犯,连国际法都难以包容。
“可美国真的会把我们的抗议放在心上吗?”
“没错,若他们像英国在摩洛哥那样厚颜无耻地回应,我们恐怕也束手无策。更何况我们在大战中是败战国,即便如今面子上挽回了一点,但美国终究是胜者。”
但与态度强硬的军方不同,以马赫穆特·杰拉莱丁·巴亚尔(mahmut celalettin bayar,人称杰拉尔·巴亚尔)为代表的一众政界人士则多是忧虑与长叹。他曾在正史中担任土耳其共和国第三任总统,如今则是奥斯曼帝国外务大臣。
奥斯曼帝国手中有确凿的证据,那些美国石油公司的员工就是活生生的物证,他们亦不像当年的西班牙那样只能软弱到眼睁睁看着英国掠走权力。
但列强之所以为列强,不正是因为“就算有证据也能矢口否认”吗?
即便是美国,也无异于此。
“尽管如此,我们仍不能对此事闭口不言。”
会议室内,喧嚣未歇,凯末尔却缓缓闭眼沉思片刻,终于开口。
“我们奥斯曼帝国,绝不能容忍美国的行径。若是我们还想保有主权,想要以‘帝国’之名屹立于世的话。”
倘若此时因为畏惧美国而选择沉默,那么这几年来,为了摆脱“欧洲病夫”的耻辱,不断推进改革的奥斯曼帝国,将再次陷入泥淖。
更别提,那些为摆脱旧时代的传统束缚、推行世俗主义、使帝国迈入现代国家行列所付出的努力,也将化为泡影。
“我们必须堂堂正正地,将奥斯曼帝国的权利向全世界宣示。”
“可首相大人,我们恐怕难以独自抗衡美国。不说国力如何,光是‘战败国’这顶帽子,就足以让我们的发言权逊于美国。”
“你说得没错,杰拉尔。但我们并不孤单。在我们身后,还有强大的德意志帝国。”
“啊——!”
而德意志帝国,绝不会坐视不理。
他们可是奥斯曼帝国真正的主人,也是最早对阿拉伯石油垂涎三尺的人。
这样一个国家,怎会对美国染指石油之事无动于衷?
德国,一定会替奥斯曼狠狠撕咬美国一口。
“那就要抓紧时间了。”
穆罕默德六世眼神坚定,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巴亚尔大臣,立刻去把德国大使鲁道夫·纳多尔尼请来。我要亲自会见他,请求德意志帝国的支援。”
“遵命,陛下。”
伴随着帕迪沙的命令,奥斯曼帝国的文武百官齐齐低下了头。
这一切,便是汉斯得知的全部。
......
“您比我想象中回来得更早啊,公爵大人。需要送您回府邸吗?”
“不,用不着,直接去国政总理府。”
听到身为家主的汉斯如此发言,早已接到通知并驾着的迈巴赫·齐柏林dS7,等在车站的司机微微点头,随即启动了车辆。
但即便是自己心爱的座驾那高贵的十二缸发动机声响起,汉斯的脸色却依旧如同刚刚被揉皱的电报纸一样难看,丝毫没有舒展的迹象。
“该死的美国佬......竟然胆敢抢我投标的中东石油?”
更可气的是,他们甚至动用了自己的石油企业,全力支持沙特家族,想要鲸吞中东油田。
从威尔逊时期开始就是这样,那帮家伙究竟为什么老是要惹怒本来安分守己的他们?
到了这种地步,汉斯甚至开始怀疑,美国人的爱好是不是就是背后捅刀子了。
更糟的是,这还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
据驻奥斯曼大使纳多尔尼所言,奥斯曼帝国在审问几名美国人后发现,美国与沙特家族暗中勾结的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大战时期。
也就是说,在与他们结盟、共同攻打法国的时候,美国人就背地里开始搞小动作了。
‘不过,至少到这一步我还能理解。’
毕竟,那时候的总统是伍德罗·威尔逊。
那个为了扩张影响力,甚至会暗中勾结法国那种敌对国家的骗子总统。
那种人,为了窃取德国的石油,在背后使手段也不是不能想象。
‘但你们共和党人又算什么东西。’
休斯、胡佛——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之间关系不是很好吗?
汉斯之前甚至亲自给休斯写信,让他好好照顾得了肺病的女儿,还送了不少慰问礼品。
可你们居然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要是他的精神再稍微脆弱一点,恐怕对人类的信任都要彻底崩塌了。
“公爵大人,到了。”
“呼......”
抵达国政总理府,汉斯深吸一口气,下了车。
然后毫不耽搁,径直朝阿登纳的办公室走去。
“副总理,你回来得真快啊。我还以为你去了赫尔辛基,要好几天都见不到面呢。”
“发生了一些不得不回来的事,总理阁下。”
“哦?什么事?”
“这个嘛......”
汉斯看向依旧一脸天真、毫无察觉的阿登纳,谨慎的张开了口。
——轰!!
“立刻召开内阁会议!现在,马上!!!!!!”
不久后,国政总理府内便响起了阿登纳暴怒的咆哮声,整张脸都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