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旧城区的湿冷深入骨髓。上官雪搀扶着意识模糊的亚连,循着科穆伊笔记本上潦草的地图,在迷宫般的狭窄巷道中穿行。亚连胸口的钥匙烙印微微发烫,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皮肤下黑线的蠕动,左臂的冰晶时隐时现,散发着不稳定的寒气。玉清剑在剑匣中低鸣,血纹在黑暗中透出微弱的红光,仿佛感应到这座城市深处蛰伏的污秽。
地图的终点指向一扇毫不起眼的、嵌在古老石墙上的橡木门,门牌早已剥落,仅有一个用褪色油漆画出的、几乎难以辨认的“t”字标记。上官雪叩响门环,三长两短,这是科穆伊纸条上暗示的暗号。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条缝,一只戴着医用橡胶手套的手伸出来,迅速将他们拉了进去。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湿冷与窥探。
门内是一个充满违和感的空间。外表是典型的中欧老建筑,内部却被改造成了极具未来感的诊所。冰冷的金属器械与闪烁着数据的屏幕,与墙上悬挂的古老东方符箓、绘制着星象图的羊皮卷并存。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草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臭氧味。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银发女子,穿着剪裁利落的白色大褂,左眼戴着精密的医用目镜,镜片后闪烁着冷静的蓝光。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迅速扫过亚连的状态和上官雪的剑匣。
“克萝莉·t(claire·t),科穆伊的‘老朋友’。”她自我介绍,声音平稳无波,“比预想的更糟。把他放到那边。”她指向房间中央一个半透明的圆柱形治疗舱。
上官雪依言将亚连放入舱内。淡绿色的液体迅速注入,包裹住他的身体,暂时压制了左臂的异变和胸口的灼热。亚连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紧绷的肌肉略微放松。
“科穆伊他…”上官雪刚开口。
“我知道。”克萝莉打断她,目镜上快速滚动着从亚连身上扫描出的数据流,“记忆之书的烙印,圣洁与诺亚因子的极端冲突,还有…”她的目光落在玉清剑上,“…来自异界的‘业’与这个世界的‘暗’结合的污染。那把剑,饮过不该饮的血。”
上官雪心中一凛:“你看得出来?”
“我是医生,也是‘平衡者’。”克萝莉掀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那里并非皮肤,而是一块光滑的银色金属,上面镶嵌着一个微型化的、不断缓慢旋转的太极图,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能量波动。“千年盟约的产物,道门禁术与教会圣洁的强制融合体。我的职责,就是延缓‘门’的开启,直到找到真正的解决方案。”
她走到控制台前,快速操作:“你们被‘记忆守护者’和‘观测者’(利兹所代表的势力)双重标记。布拉格地下,埋藏着初代诺亚封印的一部分力量节点,也是‘门’的薄弱点之一。第三势力在这里活动频繁,就是为了利用这些节点,加速现实的崩溃和记忆的覆盖。他们最近在进行的实验…”克萝莉调出一段模糊的监控影像,画面中,白袍人正将捕获的、形态扭曲的怨灵(上官雪认出其中一些形态特征来自她原世界的恶鬼)注入一些浑身覆盖黑色鳞甲、头生扭曲犄角的恶魔体内!
“他们在融合‘异界之怨’与‘此界之恶’!”上官雪握紧了剑柄,“制造更强大、更扭曲的兵器,用以破坏封印节点,或者…作为开启‘门’的祭品!”
“没错。”克萝莉神情凝重,“融合产物兼具恶鬼的怨念侵蚀和恶魔的物理破坏力,极难对付。而且,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在污染布拉格的地脉,让‘钟声’更容易穿透屏障。”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传来一声沉重悠长的钟鸣,回荡在旧城区的夜空。
“第一响。”亚连在治疗舱中虚弱地睁开眼睛,右眼金光闪烁,“我能…感觉到…”
就在这时,诊所的灯光猛地闪烁,尖锐的警报响起!墙壁上那些古老的符箓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他们找到这里了!”克萝莉厉声道,“干扰结界被强行突破!是白袍人,带着那种融合怪物!”
沉重的撞击声从诊所唯一的铁门外传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和混合着怨灵尖啸与恶魔低吼的恐怖噪音。
“带他从后门走!去查理大桥下第三个桥洞!”克萝莉迅速从柜子里取出两管特制抑制剂扔给上官雪,“这个能暂时压制他体内的冲突和标记反应!我来挡住它们!”
“你一个人…”
“这是我的战场!”克萝莉手臂上的太极圣洁光芒大盛,在她身前形成一面旋转的能量盾牌,同时诊所墙壁和地板亮起复杂的复合符文阵,“快走!”
上官雪不再犹豫,背起状态稍缓的亚连,抓起抑制剂和玉清剑,冲向诊所后部一条隐蔽的通道。身后传来能量碰撞的巨响、怪物的嘶吼和克萝莉冷静的指令声。
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伏尔塔瓦河面。上官雪和亚连藏身于巨大的石桥桥洞阴影中,河水在脚下呜咽流淌。亚连注射了抑制剂,胸口的烙印暂时黯淡,左臂也稳定下来,但脸色依旧苍白。远处,旧城区的方向传来零星的爆炸和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
“科穆伊说的c·t就是她…”亚连喘息着,“她好像知道很多…关于‘门’,关于第三势力…”
“但她也在被追杀。”上官雪警惕地感知着四周,“她说钟声…七响…时间不多了。”
“沙沙…”
微弱的脚步声从桥洞的另一端传来。上官雪瞬间拔剑,剑尖指向黑暗。
“哎呀呀,别紧张嘛,美丽的小姐。”一个轻佻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响起。阴影中走出两个人。
前面是一个穿着教团制服,身材挺拔、绑着头带、右眼戴着黑色眼罩的红发青年,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他腰间挂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小锤子。后面跟着一位也穿着教团制服,身材矮小、有两个明显黑眼圈的老人,手里捧着一本摊开的古书,书页无风自动。
“拉比(Lavi)!书翁!”亚连惊喜地低呼。
“哟!亚连!还活着呢!”拉比笑着打招呼,但笑容在看到亚连的状态和上官雪手中的剑时收敛了几分,“看来情况比总部预想的还要糟糕一万倍啊。”
书翁(bookman)锐利的目光扫过亚连胸口的烙印和玉清剑的血纹,最后定格在上官雪身上:“异界的剑,此界的劫。观测者的标记,记忆守护者的造物…还有,被强行融合的怨与恶。布拉格,正在滑向记忆的深渊。”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沉重。
“你们怎么在这里?”亚连问道。
“追踪‘异常能量反应’和‘大规模记忆篡改报告’。”“黑色教团总部现在乱成一锅粥,科学班被不明势力渗透,库洛斯元帅行踪不明。我们收到科穆伊室长最后的加密信息碎片,提到了布拉格和‘钥匙’,就立刻赶来了。”
书翁翻动手中古书:“我们的记录显示,第三势力——他们自称‘永恒回廊的守护者’——并非近代产物。其源头可追溯至初代诺亚封印之时。他们相信,只有让第十四任诺亚完整的记忆覆盖现世,才能消除‘错误’,让世界回归‘纯净’的初始状态。观测者(利兹所属)则更像是…记录员和监督者,确保‘剧本’按既定的‘历史’走向发展,无论这‘历史’是真实还是被设定的。而他们的实验,融合异界恶鬼与此界恶魔,是为了制造能在‘记忆回廊’与现实夹缝中自由行动、并能直接啃噬‘现实结构’的兵器。”
他指向远处旧城区上空若隐若现的扭曲空间:“他们在强行撕裂节点,试图提前引动‘钟声七响’,完成覆盖仪式。下一次钟声,就是第二响。”
仿佛为了响应他的话,又一声沉闷的钟声穿透夜空,比上一次更加清晰,带着一种撼动灵魂的力量。亚连痛苦地捂住右眼,胸口的烙印再次发烫。上官雪感到玉清剑的震动加剧,剑匣中甚至渗出丝丝黑气——那是被融合怪物气息引动的、剑中封印的恶鬼残念!
“麻烦来了!”拉比突然喝道,判锤指向河面。
只见浑浊的河水中,数个扭曲的身影正爬上岸。它们有着恶魔的强壮身躯和鳞甲,但身上缠绕着半透明的、充满怨毒面孔的黑色怨气,关节处伸出锋利的骨刺,双眼是纯粹的金色,如同利兹的眼睛!正是克萝莉影像中的融合怪物!它们的目标明确,锁定了桥洞下的众人,口中发出混合了无数恶鬼尖啸和恶魔咆哮的恐怖嘶吼。
“看来我们没时间叙旧了!”拉比咧嘴一笑,判锤上符文亮起,“亚连,还能打吗?那位东方的剑仙小姐,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事吧!老爷子,记录新物种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书翁默默翻到新的一页,手中的笔发出微光:“异界怨念与此界深渊的强制融合体…代号‘噬忆者’(memory devourer)。特性:物理攻击抗性高,能量攻击部分吸收,核心弱点是强行融合产生的能量节点…以及,惧怕‘纯粹的历史真实’与‘坚定的存在意志’。”
战斗瞬间爆发!噬忆者速度极快,力量惊人,带着腐蚀性的怨念黑气和恶魔的利爪同时袭来。拉比的判锤势大力沉,带着破邪的圣洁光芒,狠狠砸中一个噬忆者,将其击退数步,但对方身上的怨气一阵翻涌,竟似吸收了部分冲击力,伤口在黑气缠绕下快速愈合!
上官雪玉清剑出鞘,青光裹挟着血色符文,剑气凌厉无匹。她的剑招精妙,专攻书翁指出的能量节点(通常是融合怪物体内怨气与恶魔之力的交汇处)。然而,每当剑气斩开噬忆者的躯体,逸散出的浓烈怨念竟引得玉清剑中的恶鬼残念躁动不安,试图反噬!她必须分神压制剑中邪灵,同时应对怪物的猛攻。
亚连强忍痛苦,解放左臂,冰晶与黑线交织,形成一柄巨大的冰晶镰刀(crown claw形态),但他动作明显迟滞,力量也不稳定。他更多的是利用冰晶制造障碍和寒气迟滞敌人,为拉比和上官雪创造机会。
书翁并未直接参战,他站在后方,手中的古书无风自动,散发出柔和而古老的光芒。他口中吟诵着晦涩的语言,那光芒笼罩战场,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噬忆者身上翻腾的怨念黑气在接触到光芒时,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波动、退缩!它们金色的眼中甚至流露出迷茫和痛苦,攻击也变得混乱无序!
“书翁的‘真实之语’!”拉比喊道,“能干扰被篡改和污染的记忆与存在!对它们有效!继续压制!”
上官雪立刻明白。她深吸一口气,催动道家清心法门,将精神意志灌注于玉清剑中,强行压制躁动的恶鬼残念,同时剑招一变,不再追求杀伤,而是配合书翁的光芒,剑尖点向噬忆者体内那些扭曲的能量节点!
“噗嗤!”一个噬忆者被上官雪的剑气精准刺中核心节点,又被书翁的光芒照射,身体猛地僵住,构成它的怨念和恶魔之力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般剧烈冲突、瓦解!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化作一团恶臭的黑烟消散。
找到了方法!三人配合渐入佳境。拉比主攻牵制,上官雪精准点杀节点,书翁用“真实之语”削弱污染和干扰其存在稳定性。亚连则努力维持着冰霜领域,限制其他噬忆者的行动。
然而,噬忆者的数量似乎源源不断从河中爬出。更糟糕的是,第三声钟声,如同丧钟般,再次沉重地敲响!
“第三响!”亚连单膝跪地,胸口的烙印灼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股庞大而冰冷的意志试图冲破抑制剂的封锁涌入他的脑海!他右眼的金光不受控制地爆发!
与此同时,远处旧城区方向,一道混合着怨灵哀嚎与恶魔咆哮的黑色能量柱冲天而起,直击夜空!天空仿佛被撕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了后面…那扇巨大、古老、缠绕着无数锁链的青铜巨门虚影!门扉的缝隙,似乎比之前更开了一丝!
书翁猛地合上古书,脸色前所未有的严峻:“节点被强行撕裂了!他们在加速仪式!必须阻止他们继续破坏节点!否则,等不到七响,门就会被强行撬开!”
拉比一锤轰飞一个噬忆者,看向状态极差的亚连和消耗不小的上官雪,又望向旧城区那冲天的黑柱和越来越清晰的门影,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老爷子,亚连和剑仙小姐交给你了!我去砸了他们的场子!”他指向黑柱升起的方向。
“拉比!你一个人太危险!”亚连挣扎着想站起来。
“笨蛋亚连!”拉比回头,露出一个招牌的、充满无畏精神的笑容,“我可是要成为书翁的男人啊!记录历史,有时候也得亲手去改变它才行!帮我照顾好老爷子!”话音未落,他判锤上的符文爆发出耀眼的金光,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最危险的黑暗中心冲去!
书翁看着拉比决然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对上官雪和亚连说:“我们走,去克萝莉医生指定的下一个安全点。拉比…他为我们争取时间。亚连·沃克,你必须尽快恢复,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门’后的意志,已经注意到你的挣扎了。”
上官雪扶起亚连,最后看了一眼拉比消失的方向和天空中那扇令人窒息的巨门虚影,握紧了手中低鸣的玉清剑。旧城区深处,新的恐怖正在酝酿,而钟声,仍在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