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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公子,请。”

沐云衡从座中起身,理了理衣襟,步履稳健地走上前台。

他神情从容,既不张扬也不拘谨,走到案前,向台上台下一揖,朗声说道:

“在下沐云衡,愿献一策,与诸君共议。”

身姿笔挺,语气不疾不徐,一开口却气势十足:

“如今南北风俗迥异,财赋分布失衡,人才流通不畅,各种弊病交织。

天下之重,不在战乱兵革,而在人心不齐、势力不合。”

一语点破题意,直指问题根本。

他先谈“财赋失衡”:

“北方疆土辽阔,兵力重、需求大,长期依赖江南漕运支撑。可南方岁岁征赋,百姓年年劳作,早已疲惫不堪。”

“要想真正南北互济,首要理清赋税与劳役分配。

应设专员统筹漕运与盐铁之政,一方面保障北方兵马所需,

一方面也要让江南百姓得以安生休养,才能长久为继。”

随后他转入“人才流动”之题:

“南方文思敏捷,北方尚实务操作,然选才之路却偏颇不均。科举重文轻武......”

周围的人都安静地听着沐云衡慢慢陈述。

他的策论围绕南北差异,提出三大核心问题:财赋失衡、劳役不均、人才选拔偏颇。

针对这些弊病,他主张通过统一调配赋税劳役、改革人才选拔制度,来推动南北协同发展,实现长久安定。

林向安听得很认真,在脑海中梳理。

他觉得沐云衡的思路虽然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但从根子上讲,仍有结构性的问题。

最大的矛盾在于:

沐云衡想用更强的官僚力量去解决,恰恰是由集权体制造成的种种矛盾。

看似越理越顺,实则容易陷入“靠权力解决权力滥用”的循环。

他的方案几乎全靠更高一级的权力来推动,但真正的问题根源,其实就在于中央管得太多、地方没了活力。

不过在当前这个高度集权的体制下,能想到并提出这样的方案,已经是传统士人能给出的最优解了。

待沐云衡讲完,场中响起一片掌声。

士子们最先鼓掌,大多心中或钦佩,或认可,纷纷点头称赞。

有些茶客听得却有些云里雾里,沐云衡言辞对他们来说既遥远又抽象,实在听不太懂讲了什么。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也鼓掌叫好。

毕竟沐云衡举止儒雅,说话有条不紊,颇有大儒之风,看着就像“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掌声过后,老太史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中多了几分赞许。

而隐藏于席中、负责打分的几位致仕官员则神情各异,有的频频点头,有的若有所思,也有人面色平静,默默提笔记录。

稍作停顿后,第二位士子张骏起身,顺势接上节奏。

他来自燕州,身形高大,声音洪亮,言谈之间透着一股爽朗豪气,风格与沐云衡截然不同。

步伐略快,语气直接,一开口就声震四座:

“沐兄高论,振聋发聩!”

话锋一转,气势如虹。

“然安天下,必须强筋骨、固根基!学生之策,通利、固边!”

“其一,疏浚大运河,畅通南北命脉。”

张骏大手一挥,仿佛在舆图上划出一条长龙:

“应倾全国之力,疏通、拓宽、延展大运河!

北接幽燕门户,南达闽粤富地,使货畅其流、兵粮速达!

商贾云集,税赋充盈,南北贯通,方为立国根基!”

“其二,军屯商屯并举,夯实九边防线。”

他目光如炬,直指北方:“边镇空虚,岂能安心...招募南北壮丁,授田戍边...屯民即戍卒,春耕秋狩、冬防夏训,既保疆土,又促融合,此为守边之本!”

“其三,建材官武库,锻造震敌利器。”

张骏拳掌相击,声音回荡:“无利器,何以御敌...”

他一席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听得人心里都跟着发热。

不少茶客被他气势所折服,连连点头。

林向安总结了这位北方士子的观点,立意高远,切中强国之本,无外乎三大支柱——经济、边防、军事。

他提出的三条对策,战略层面很有针对性,是一条“实干强国”的路线。

说白了,就是搞基建、稳边防、抓军备。

思路没错,格局也够,但放在当下的生产力和技术条件下,要真推行起来,怕是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搞不好就是劳民伤财,民怨四起,历史上也不是没出过这事。

可以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张骏之后,轮到晋阳士子李岩登场。

他年纪最长,气场也最稳,一出场就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

他缓缓开口,语气不急不缓:

“二位仁兄所言极是,文教可固根基,漕运通则国脉活,皆是济世之方。”

他环视前两位献策者,微微点头,表示赞同,接着道:

“不过南北如织锦,若要织得好,还得有一只稳妥的中枢之梭。学生之策,便是从中枢着手,经纬有度,谋定后动。”

“一是定规制,为中枢储才、任官提供南北均衡之制。科举改革,确保南北并取...南北官员须异地任职...打破地域壁垒...”

“二是畅言路,路使中枢决策有据...不为偏听所蔽...专审转呈地方奏章...保下情上达...”

“三可聚英才,广纳南北智识,供中枢采择实用... 京师岁开‘经世讲坛’,邀南北大儒、干吏...专论漕运、边贸、教化等实务难题...”

李岩的思路没错,条理清晰,方向也对,只是他说话太过平稳,语气平平,缺乏起伏。

一般人听着容易走神,提不起兴趣。

不过老太史和几位退休官员倒是频频点头,显然听进去了。

整体听完,林向安感觉这位的思路最符合,不过因为李岩的形象和语气,受到影响,导致现场反响平平。

他这番主张,核心就在三点:改制度、通信息、聚人才。

这背后需要一个超然、中立、强势的“中枢”来主导改革,能不受地方和利益集团干扰,稳步推进。

但问题也恰恰在这儿。

现实中,皇帝本身就是最大的利益相关者。

他要平衡勋贵、宦官、文官三方,顾忌重重。

而内阁没有实权,又得靠皇权背书,很多事也只能停留在纸面上。

更别提这种改革直接触动南北官僚体系和地方豪强的根本利益,一旦推行,必然激起反弹。

所以说,这类制度设计听起来合理,落地却难。

“南北平衡”表面上看是个治理难题,实质上是权力分配的博弈。

说到底,不是技术活,是血肉之争。

......

历史其实早就给出了答案,不管是那种官僚制度,说到底就两句话:

发展才是硬道理。

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经济、科技、军事三者必须齐头并进。

哪一块掉链子,国家都难稳。

而这一切的根本,归根结底还是两个字:教育和人才。

这正是林向安准备演讲的核心。

不过在讲这个之前,他清楚得很,得先调调气氛。

连着听了三位士子的策论,不少人已经神情倦怠,思绪飘散。

说实话,大部分观众听得似懂非懂,理解不了多少,倒是更看重说话的气势、仪态、口音好不好听,跟着别人点头附和。

所以此时需要刻意放慢节奏,先让大家松口气,笑一笑,醒醒神。

林向安起身,拱手向众人一揖,不急着开讲,而是先环顾四周,笑着调侃道:

“方才三位仁兄高谈阔论,可谓珠玉连篇,在下听得脑门直冒汗,心里想着:这场比试怕是轮不到我开口了。”

众人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纷纷笑了起来。

感觉这人和其他三个有些不同,而且这位还是个神童呢!

原本有些倦意的茶客和不耐烦的听众,也忍不住抬起头望过来。

林向安接着说道:

“可回头一想,这不是辜负大家的期望吗?索性轮到我了,还是要说道说道,那我说点浅的、讲点实的。”

台下一些人笑出了声,有人低声道:“这人真有意思!”

林向安趁机继续,语气轻松:

“说实话,我们这一场比的不是谁策论好与否,而是真要设身处地去想,要让这天下怎么安、百姓怎么活、国家怎么强。”

林向安目光扫了一圈,笑着摆摆手,

“不过说正经的,大伙儿想想,咱为啥非得‘融南北’?

图什么?不就图个过得踏实点,国家稳当点,咱们子孙后代也能日子越过越好吗?

那光靠修水道、做买卖、念书就够了?”

众人听的聚精会神,还没等听众开口。

他自问自答,语气一挑:“还不够!”

“得让田里多打粮,布匹织得快,大船跑得远!

说白了——‘干活得有新家伙事儿,种地得有新法子’!

啥意思?就是:实打实的本事,才是硬道理!”

这一句一出口,许多茶客眼前一亮,甚至有人轻轻拍了下桌子。

说到这,林向安神情渐渐收起了笑意,语气也变得坚定,才将自己的观念抛出:

“在下以为:格物致知,实学为基。

《大学》有云:致知在格物。

治国安天下,不能只讲心性理学,还得讲究实用。

过去朝廷颁《农桑辑要》,开水路、造战船,哪一样不是靠实学立国?

如今若要真正南北融合,也该继承先贤思路:大兴格致实学!”

他顿了顿,换了一种更直接的说法:

“说白点儿,何谓格致实学?非止朱子穷理。

还要会几何、懂天工,知道机器怎么运转、铁水怎么炼、布匹怎么织。

“当于南北要冲,设‘实学馆’。集燕赵之巧匠,吴越之良工,共究:

怎么让江南织机一拉千丝、效率翻倍?

怎么让北地炼铁更快、钢更硬、器械更利?

怎么种田能亩产成双、少劳多收?

此非小道,实乃富国强兵、活民安邦之根基!”

说到这,他再度抬头,望向台下,语气加重一分:“器利工善,南北同利。”

“张兄讲疏河,然河工之铲,若得新法锤炼,锋锐持久,则役夫省力,工期可缩!

而货通四海,海船换了新帆,跑得更快、载得更多,岂不是利上加利?

这些利器、新法,不该只留一地之用,而应南北共享。

新农具先送到江淮田里试,

新织法传到苏杭中州家家户户。

北方可得江南之巧,南方也能学北地之坚。

器无南北,善用者皆利器;

技不分东西,利国者就是良方!

这才是真正的融合。”

也就是科技兴国,方方面面的发展。但凡科技有大的突破,都能惠及百姓。

台下渐渐安静,许多本来听得走神的人也都坐直了身子。

林向安微微一笑,补上一句:

“说白了,就是百姓得实惠。只要每个地方、每个人都能过得更好,这‘融’字,才算融到根子上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教育。

话锋一转,林向安郑重道:

“然教化当与实学并重!不局限科举,需重奖能工巧匠!

凡有创新器、利民生者,不拘南北,不论出身,或授工官实职,或酬以厚利。

让天下人都知道——做得出好东西,改得了老办法,也能光宗耀祖。

如此,南北才智,如百川归海,奔流不息、竞相涌来!”

话说到这儿,台下一片安静,有人下意识地点头,也有人已经在悄声议论。

不得不说他思想颇新颖,甚至有些大胆。

而林向安忽然收起语重心长的口吻,又笑了笑,调侃道:

“等咱‘实打实的本事’遍地开花,南粮北调算啥,

甚至能南水北调,上天入地呢!

到那时候,天下富饶,哪还需要再喊什么‘南北融合’,

融合早就在咱老百姓的日子里了!

您各位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这话一出,场中顿时响起一片轻笑和掌声,有人忍不住脱口而出:“说得好!”

原本只是图个热闹的茶客,这会儿眼神都亮了起来。

不少人开始重新打量这个年纪尚轻的少年士子。

也有些人觉得他说得太满,语气未免张狂。

可转念一想,十五岁的年纪,年少轻狂,倒也无可厚非。

况且他这番话,既有格局,又不脱离现实,讲理不枯燥,说事不虚浮,情理兼具,还透着一股踏实劲儿,实属难得。

和前面三位士子比起来,他的发言反倒最得茶客欢心。

林向安看着香头燃尽,收声拱手:

“香已尽,在下谬论一席,望诸位前辈、诸君明鉴!”

话音落下,他朝众人深深一揖。

四周的茶客纷纷起身鼓掌,就连挤在外头看热闹的百姓,也忍不住跟着拍手叫好。

掌声绵延不绝,在茶楼内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