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后,林向安换上了整洁的儒生常服。
大年初一清晨,会馆还要举行一场祭祀仪式。
不同于除夕夜那场象征“辞旧迎新”的祭礼,清晨的祭祀更偏重“开年吉兆”,寓意新年伊始、万事顺遂。
到了卯时正点,首先由馆中长辈主持,祭祀天地与祖先,举人们可在旁观礼。
紧接着,是祭拜文昌帝君,所有举人都需一同参与。
毕竟这是读书人的本命神,求的就是个科场顺利、名登金榜。
辰时,会馆设下四喜汤圆,全员共食。
汤圆中都藏着铜板,谁若吃到,便被视作“得了头彩”,预示新一年鸿运当头。
将近一半的人都吃到了,现场笑语不断,颇添节日气氛。
除了汤圆,馆中还备有盛满柿饼、荔枝、桂圆等干果的礼盒,寓意“事事如意”“添福添寿”,大家围坐分食,仪式感十足。
巳时之后,众举人依长幼顺序互道新年。
部分人又结伴出门,拜访寓居京城的同乡官员或商贾大户。
一来图个喜气,二来也算拜码头、广结人脉。
林向安和段昊初倒是没有外出。
张书淮、王诚、赵有光三人,前段时间休养身体,如今好了,便跟着大家一起出去了。
多认些人,总归有益无害。
馆中也设了茶会,提供场所给众人闲谈拜年、交换备考心得与各地科场消息,颇为热络。
到了午时,会馆准备了丰盛的“解元宴”。
以杭帮菜为主,菜名皆带吉祥寓意,或祝金榜题名,或贺平步青云,连吃都不忘“考运”。
这番折腾下来,总算清静了。
有人回屋补觉,有人出门去寺庙上香祈福。
林向安只觉精神有些疲惫,回屋躺下,准备小憩片刻。
段昊初倒是兴致高涨,和人结伴去外面逛庙会。
林远、王和信见林向安没出去,也跟着他一同回屋。
林向安刚躺下睡着,便隐隐听见有人在外喊:
“向安,我来给你拜年啦!”
人未至,声音倒是先闯了进来。
紧接着,就见赵泽提着个红漆礼盒,兴冲冲地跨进院门。
原来今儿上午,他跟哥哥一块儿陪着母亲,先去给祖父祖母磕了头,又绕去叔叔婶婶那儿拜了年。
他爹赵康平昨日一早才回京,今天刚见完祖父,就又匆匆出门了。
家里有大哥陪着他娘。
于是午饭后,赵泽便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直奔会馆。
院中,林远正拿着几本书在晒太阳。
一听外头动静,赶忙放下书迎了出去,一眼看到赵泽,连忙拦住他,压低声音道:
“嘘,小点声!向安才刚躺下,补觉呢!”
赵泽一听,立刻止住脚步,悄声把手里的礼盒塞进林远怀里,嘴里嘟囔着:
“怎么这会儿在睡觉?”
林远接过礼盒,小声解释道:
“昨晚守岁,快五更天才回房歇下,结果今早一大早又得起身拜年、参加祭礼,折腾到现在,刚得空躺下歇歇。”
赵泽撇了撇嘴:“我还想着好不容易偷溜出来一趟,带你们去庙会转转呢。”
说是这么说,他又想了想,庙会还有好几天,不一定非得今天下午凑这个热闹。
于是轻手轻脚地跟着林远进了屋,林远顺手将礼盒放到桌上。
俩人往床边一瞧。
见林向安并没有醒。
没敢打扰,两人又悄悄退了出去,站在院里小声说话。
这幸好是赵泽来了,大家关系较亲近,这才能随意些。
“阿泽,你要是不急着走,就让他睡会,等下我再去叫他。”
赵泽摆摆手:“算了,让他睡吧。反正也啥重要的事。”
他忽然转头看了眼林远正在忙碌,“你这是给向安晒书?”
“嗯。”林远笑着点头,“咱们是坐船来的,书虽装得严实,可到底有点受潮。我想着今儿阳光不错,拿出来晒晒。”
天气虽冷,阳光却正暖。
赵泽听了,也没多说:“那我来帮你。”
两人在院子里一边晒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闲聊着。
不一会儿,王和信提着一食盒从外头回来,刚进门,就瞧见院中多了个熟面孔,不由得一愣。
“咦?阿泽,你怎么来了?”
赵泽笑着扬了扬下巴:“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来找你们玩啊。”
王和信左右看了看,没见到林向安的身影,便问道:
“向安还在睡?”
“嗯,”林远应了一声,“刚躺下不久,还没醒呢。”
王和信点点头,扬了扬手里的食盒:“伙房那边今儿多做了些松糕和枣花酥,你们要不要尝尝?”
会馆经常有做点心,平日里就放在茶室或者交流的屋子里。
厨房那边点心今日做的有些多,正好有人见着王和信,便分了点让带回来。
赵泽摆摆手,毫不客气地回了句:“我不饿,你们吃吧。”
林远也笑着摇摇头:“我也不饿。”
见他们都不吃,王和信索性将点心放进屋内的桌上。
随后出来搭把手。
林远差不多已经把一箱书全拿出来晒了,三人干脆就在书堆旁找了块空地,摆上几把椅子,沐着暖阳,随意闲聊。
赵泽靠着椅背,眼睛半眯,晒得昏昏欲睡。
嘴里却不闲着,东一句西一句地打听起林向安这些年的事。
还顺便问了问其他人的情况。
林远和王和信一人一句,把知道的都慢慢说了出来。
不知不觉,时光悠悠,阳光洒在院中,暖洋洋地,仿佛连风都慢了下来。
别有一番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