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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刚停,空中还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

会馆正堂灯火通明,映得四下亮如白昼。

闹腾之后,就是新年特有的习俗,共饮屠苏酒。

屠苏酒是用多种草药泡制的药酒,相传喝了能驱邪避病、强身健体。

而这酒的喝法也有讲究,需从最年幼者开始,依次到年最长者。

寓意是少年健壮成长,长者延年益寿。

在场年纪最小的,正是林向安。

于是便由他捧着盛酒的壶和杯,依次敬给会馆里的长辈、同乡、馆主、董事、官员,最后一起共饮。

这一杯,是新年第一杯,人人都得喝上一口,算是一年的吉兆。

不过在敬酒时,看到了陆文卿,把林向安怔了一下。

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

明明晚宴和守岁时并没有看到他。

虽然心里有疑问,但没找到时机询问,只能点头笑笑,彼此问好。

礼数虽然繁琐,但众人都极为郑重,没有丝毫敷衍。

屠苏酒饮毕,厅堂中间清出一片空地,原本热闹的气氛,逐渐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是团体拜年。

这可不是随便作揖喊一声“恭喜”的意思,而是会馆每年例行的正式仪礼。

祭祀场合,只有功名(举人、生员)或官员身份的同乡士绅才有资格。

由专门安排的赞礼生主持,向天地祖宗和历代乡贤神位行大礼。

厅前,赞礼生已站定,身着整齐,神情肃然。

馆主、董事与在京任职的官员站最前排,其次是年长的士绅举人。

而林向安、段昊初、张书淮他们这些年轻举人,便自觉站到了最后一排。

这时林向安才主动和陆文卿打了招呼。

这才知道对方才来没多久。

他没有在会馆住,但在会馆同乡录中登记。

众人依序站定,面朝北方,厅中渐渐静了下来。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只听见赞礼生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响起:

“维大周元武三十六年,岁次戊戌,正月初一吉旦,浙江阖省旅京同乡,

谨以香烛酒醴,昭告天地神灵、列祖列宗、乡贤先达神位之前!”

“团拜大礼,始——!”

“跪——!”

随着一声号令,众人齐齐跪下,整齐划一。

“叩首——!”

所有人低头伏地,额头轻轻触地。

“再叩首——!”

又一次俯身而下,礼数庄重。

“三叩首——!”

第三次叩首完毕。

“兴——!”

众人站起身,重新肃立。

接着,又重复了两轮。

重要庄重的场合,多是三跪九叩大礼。

拜礼过程中,厅中寂静,甚至连衣袍玉佩之声清晰可闻。

这一刻,林向安心里升起了敬畏之心。

随着三跪九叩的大礼结束,厅堂一片肃穆。

片刻静默后,赞礼生高声宣道:

“礼成!共贺新禧!”

人群顿时齐声高呼:

“恭贺新禧!”

“国泰民安!”

“风调雨顺!”

“五谷丰登!”

“阖省同乡,福寿康宁!”

声音整齐响亮,直冲屋顶。

几乎要把整座厅堂震起,带着新年的喜气,也透着游子对家乡的思念和对前程的期待。

这一声,是除夕夜最响亮、最有力的祝福。

站在人群中的林向安,忽然就想起春节晚会上的集体拜年画面,一时竟觉得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庄严。

古往今来,沧海桑田,新年习俗倒是一直传承着,寄托着美好祝福。

可仪式并未就此结束。

接下来,便是新年的另一项重要环节:个人拜年。

此时厅中地位最高的,是通政使司右参议李伯之,正五品官阶。

原先还有一位二品高官露了一面便离席。

如今厅内留下的,基本是五六品的中层官员。

他们属于会馆最常出席的人员。

这群人是京师官场的中坚力量,是会馆除夕活动最稳定、最核心的参与者。

官职足够体面,又尚未达到顶级高官那种需要避嫌,或过度讲究排场的程度。

且需要维系同乡关系网。

赞礼生引导李伯之走至厅堂主位,端坐太师椅中。

人群便自觉依次排成三列,按身份、年纪、官阶、举人名次顺序排好队,准备依次上前拜年。

首先是馆主、董事及一众高官,他们依次上前抱拳作揖,依礼行拜:

“恭贺李大人新禧,福寿安康!”

“祝大人新年纳福,万事顺遂,步步高升!”

......

李伯之略起身,回礼受拜:“同贺新禧。”

紧接着,是年长的举人、资历深的同乡。

最后,轮到林向安他们这群后来的年轻举子。

此时,是按乡试名次排列。

陆文卿排在第一,林向安站在他后面。

前方的陆文卿已整肃衣冠,迈步而出。

只见他走至主位前,双膝跪地,以额触地,恭恭敬敬地磕头施礼:

“晚生杭州府仁和县陆文卿,恭贺李大人新年纳福,松柏长青!”

顿了顿,又郑重说道:

“伏惟大人垂怜桑梓后进,训示提携,晚生感铭五内,没齿不忘!”

李伯之面带温色,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缓缓颔首:

“起来吧。多年未见,你倒越发出色了,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听这语气,竟是老相识。

厅中不少人交换眼神,显然也察觉了这层关系。

李伯之又叮嘱道:

“你乃武林才俊,新岁之始,当砥砺学问,静候春闱,莫负乡梓所望。”

【备注:这里的武林是杭州的别称。】

毕竟浙江的解元,大家给与的期望,自然也高。

陆文卿再次磕头答道:“谨遵教诲!谢大人训诲!”

旁边伺候的仆役已将一封包着朱红纸的“利是封”双手递来。

陆文卿躬身双手接过,再度一揖,才低头小步退下,退回队列。

林向安站在后头,听得两人对话,神色未动,心中却已暗暗笃定。

姓李,京城五品官员,杭州人。

这人明显就是赵泽大舅舅。

他之前虽然听赵泽提起过舅舅在京中为官,但一直没细问具体职衔。

如今联想起来,觉得就是眼前这人。

林向安缓步上前,心中已有底,有了陆文卿前面的示范,他也沉稳得多,按礼节跪拜行礼。

“晚生林向安,湖州府乌程县人,恭贺李大人新禧!福寿绵长!”

李伯之微微颔首,抬手示意他起身:

“好,同喜,起来吧。”

目光在他身上略作停留,眼中透出几分欣赏,语气也和缓下来,开口说道:

“你年纪还轻,如今在京,身边非凡之人多的是,藏龙卧虎。锋芒过露,反易招损。望尔珍重自身,潜心向学,他日琼林宴上,方显我浙人本色。”

这番话虽不重,却句句在理,是长辈对后辈的劝诫。

意在提醒他戒骄戒躁,莫让一时光彩误了前程。

林向安听得认真,面色一肃,低头应道:

“谨记大人教诲。”

李伯之点了点头,无论是出于同乡情分,还是对后辈的惜才之心,都不愿眼前这孩子被浮名冲昏了头。

聪明人点到即止,自会明白。

说罢,他随手一挥,让身边仆役递上一封包着朱红纸的“利是封”。

林向安双手恭敬接过,再次拱手行礼,便慢慢退下。

此后,后面的人也一一上前拜年,李伯之无一怠慢,都会说上几句鼓励勉励的话,大多是“好好读书”“不负乡望”之类,既得体又中肯。

等后面的人拜完后,李伯之这才起身,他有些乏了,移步到侧厅休息。

随后便是给厅堂内其他有地位的人物依次拜年。

虽然繁琐,但必须拜,这是最基本的礼数和人情。

最后便是同辈相互拜年,气氛相对轻松许多。

这一轮拜年下来,都快到五更天了。

会馆里的官员、馆主等人先一步离开后,他们这一群人才慢慢散去,各自回房。

林向安回到屋里,便看到林、和王和信正守在烘笼边打盹,身子一晃一晃的。

听到门响,林远很快睁眼。

林远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回来啦?这会几更天了?”

他们在院子里放完爆竹后就先回屋。

想着等林向安回来,结果两人等着等着就靠在桌边睡着了。

林向安笑着摇头:“快五更了,别坐这儿了,赶紧上床去睡。”

王和信睡得沉,这会还没醒。

林向安便招呼林远,两人一起把王和信扶进了侧屋的床上,把他身上的棉袄脱了,盖上被子。

这小子一盖被,就迷迷糊糊地往床里面拱。

林向安看着,忍不住笑了笑,又拍了拍林远的头,说道:

“下次别等我了,直接睡就是。”

林远低声道:“我想家里人不在身边,你若回来看到我俩,心里定然也能好受些。”

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暖意。

这年节时分,思乡之情最浓,有人作伴,也能宽慰一二。

林向安心头一暖,轻轻点头:“嗯,有你们在,我很安心。去睡吧。”

林远也回了床铺去。

屋里渐渐安静下来。

林向安却没那么困,回到正屋,只见烘笼里的炭火已经快烧尽了,暖意渐退,倒让人清醒了些。

他想了想,干脆在书案前坐下,铺开信纸,提笔写起了家信。

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既报了三人的平安,也细细问候了家中父母兄姐的近况。

写着写着,心里情绪平缓许多。

正准备上床休息时,林向安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那封刚刚拜年时收到的红封。

拆开一看,里面放着三个银果子。

将近三百文钱了。

这么多人拜年,倒是要给点钱啊!

人情世故就是烧钱。

看着红封就想到了林远、王和信。

自己早就打了主意,托人换了些银果子,一人给十个银果子当压岁钱。

轻手轻脚地将两个红封分别放到他们的枕边。

想着俩人一早醒来看到,肯定高兴。

做完这些,林向安才去床上,躺下歇息。

估摸躺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外面的爆竹声吵醒了。

新年新气象。

王和信也被吵醒了,但天太冷,舍不得离开被窝,只在被子里翻来覆去。

突然,他脸颊碰到一个冷冷硬硬的东西,迷迷糊糊地伸手一摸,居然是个红封。

顿时一激灵,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他愣了片刻,随即眼睛一亮,兴奋地喊起来:“哎呀!压岁钱!”

顾不得冷了,立刻从被窝里坐起来,拍拍旁边的床板:

“阿远!快起来快起来!有压岁钱!”

这一通折腾,林远也没法继续睡了,睁开眼一看,自己枕边也有个红封。

他伸手拿过来,轻轻一捏,就知道里面装的不是小钱。

再一想,肯定是昨晚自己睡着后,林向安悄悄放的,心里也不由得一暖。

想到今天是大年初一,他赶紧起身穿衣。

一看王和信那边,已经迫不及待拆开红封,正数着银果子咧嘴傻笑,林远皱了皱眉,提醒道:

“别数了,先穿衣服!别冻着!”

昨天睡得太晚,这会儿他自己都有点鼻塞。

王和信兴奋得很,根本听不进去劝。

林远无奈,只得把他的棉袄直接扔他脸上:“穿上!”

等两人都穿好了衣服,林远便走去正屋。

只见林向安已经起身,坐在床边,正揉着眉心。

林远看他一脸困倦的样子,就知道昨晚没睡好。

便上前说道:“你先坐着,我去外头打点热水,一会拿手帕敷敷眼睛,会舒服些。”

今日是正月初一,会馆早早就安排好了热水,让大家盥洗更衣,精神面貌也要跟着焕然一新。

林向安点点头,披了件外袍,走到廊檐下伸了个懒腰。

天色还未亮,有些冷。

夜里爆竹残留的硝烟味已渐渐散去。

他站在廊下,缓缓活动着筋骨。

自从离家远行、舟车劳顿,身手就落下了。

这几日才刚慢慢恢复,但也只是热热身。

屋檐下隐隐传来院中别处洗漱的水声,夹着几声笑语。

似乎整个会馆都开始苏醒。

过了一会,林远和常用东西过来的杂役,提了两桶热水,以及当日的煤炭,一起过来。

那杂役笑着给林向安拜了年。

平日里,这边的院子的打扫,以及送煤炭,饭菜之类的活,都是他在送。

见状,林向安便进屋里,拿了一个红封,便笑着递给了他。

除了准备几个大的红封,还包了些小红封。

别看住在会馆,花费少,但里面也有不少门道,适当打点,别人就更用心。

平日里,他也没有打赏,正好借着新年,图个吉利。

那杂役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位林举人亲自给他,推托了一下,就赶紧收下了。

一连说了不少吉祥话。

然后笑眯眯地走了,在路上偷偷拆开看了一下,发现是一个银果子,惊到了!

感叹这位林公子真是大方,心里越发感激,想着日后定要用心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