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虽久无人住,但整体框架尚算完整。
林向安与王和信先将院里积下的枯草、尘土一扫而空,把还能用的旧物归拢到角落,暂时不去理会。
搬动间,王和信始终心里发虚。
那些破败的门窗、斑驳的墙壁,在昏沉的光线下透出一股冷寂。
让他总觉得其中潜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于是他不敢落单,几乎一路都紧紧跟在林向安身旁。
天色渐渐暗下,巷中风声裹着湿冷的气息灌进院内,带来几分空旷而诡异的回响。
林向安点上油灯,又寻得一只缺耳陶盆生起炭火,屋里才渐渐透出温意。
两人嚼了些干粮,王和信心不在焉,咽下时喉咙发涩。
反倒是林向安神色沉静,好似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举止间甚至透出几分随意,一脸不以为然。
吃过东西,林向安便开始思索屋子的布置。
得让屋子显得有人长住,而且还屋子住着一位怪异的清贫书生。
首要之事便是“融入环境”。
独门小院,本身就破旧。
门锁锈蚀,不需要换,后面再门口随意堆些无关杂物。
而且在门前撒一层薄薄灰烬,次日便能一眼分辨是否有人踏足。
除此之外,还得和棺材铺老板打个照面,维持个点头之交,避免显得完全是个幽灵。
想到这里,他起身环顾屋内,心中渐渐成形。
木桌表面本就布满划痕,正合需要;
文房四宝也得寻些旧的、甚至残损的来点缀。
床铺要单薄陈旧,配上一个荞麦皮枕头,正显寒酸。
墙角摆上几本翻旧的书卷,便足以装点。
厨房的泥炉里撒些冷灰,旁边留个装着劣质炭块的布袋,细节上处处透出清贫。
真正的家伙什,则必须藏好。
比如米缸中只留薄薄一层糙米,勉强煮上两三顿。
真正的粮食和盐要锁在青砖下的地窖里。
这地窖还不能是外面的那个,太明显了。
得在屋子里寻一地方,再挖个浅的,到时候用柜子或者床遮掩。
桌角的粗陶碗里,放半块硬邦邦的粟米饼,隔几日换一换,做出日常消耗的假象。
至于窗边,他故意留出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以便通风。
手指抹过窗棂,薄灰均匀。
唯独窗栓常有触动,反倒要干净。
一点点细节拼凑下来,他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幅“穷书生寄居”的模样。
随即取笔,将需置办的物件,写在纸上。
准备明日把欠缺的,慢慢去寻齐。
除布置生活的假象外,另一个重点,便是防御与陷阱。
院门通往屋舍的必经小径上,可以在墙角和拐弯处稀疏撒下碎陶片与尖锐碎瓦。
夜里若有人走过,踩上去的声响与寻常脚步截然不同。
可作为第一道警示。
在屋檐与过道交界处,可拉上一根极细的渔线,另一端系在里屋的小铃铛上。
铃声轻脆,一旦响动,便是快速察觉有人来。
大门得两重防护:
一道明闩,任人可见;
另一道暗闩,则巧妙藏在门轴一侧,不易从外劈开。
门后地面埋设可移动的粗木桩,随时斜顶在门板上,能极大增加破门的难度。
至于屋内,除了穷书生人设外,还得营造出怪,让人不敢轻易招惹的气氛。
不妨摆一个破旧的炼丹炉,和几个陶罐,罐中随意放些奇怪的矿粉。
墙面用朱砂绘上诡异符咒,桌上丢散几页《周易》之类的残卷。
若不知情之人闯入,定会觉得此处主人是个穷酸而神神叨叨的书生。
甚至疑似会炼炸药之类的,一般人都会敬而远之。
窗棂外也能适时贴些符纸,越发显得诡秘。
角落里常备一袋石灰粉,不起眼,却能在关键时刻成为趁手的防身物。
布置思路已大体成形,只等明日去添置细节。
夜里,二人围着火炉的暖意睡下。
只是林向安并未睡沉,不时醒来添点炭,生怕火盆熄灭。
清晨,鸡鸣声响起,林向安翻身醒来。
如此环境,洗漱更无从谈起。
井水还得去街口公共水井挑来。
既然要在此处伪装成常住之人,外貌上也需下功夫。
之前的小商贩赵老头,最好不要再出现了。
昨日追踪的人,定然会查的。
他就在这里装穷书生。
穷书生多是营养不良,脸色蜡黄憔悴。
当时想着要伪装,他就备了些东西。
起身时,取出昨日在药铺买的姜黄粉,与淡墨汁搅拌。
之后从随身带的水囊到了点水,将其搅匀。
再用布巾蘸取,斑驳地轻拍在面颊与额角,尤其凸出的部位。
墨色在皮肤上晕开,使肤色显得蜡黄不匀。
随后,他用极细的木炭笔在眼窝与颧骨凹陷处轻轻扫过,勾出阴影,衬得整张脸憔悴而消瘦。
衣衫本就旧,毋须刻意修饰。
只随意拢了块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旧头巾,故意歪戴,额角垂下几缕未梳顺的头发,便立时透出几分潦倒之气。
收拾停当后,他唤醒了王和信。
王和信睡眼惺忪地抬头,陡然瞧见林向安的模样,猛地愣住,眼睛直直瞪大,嘴里结结巴巴:
“你、你咋了……?”
林向安笑了笑:
“别慌,这不过是化妆而已。
咱们要在这适当露面,就得让旁人觉得我们不过是落魄书生,
才不会有人来打主意。”
王和信挠挠脑袋,仍旧有些不安:“这……这也太像饿病了,怪吓人的。”
“正是要这效果。”
林向安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沉稳,
“我是穷书生,你是我书童,
在外面喊我老爷就好,你也得伪装一下。”
说着,他就给王和信脸上涂抹,让他看着又黑又小。
“在外面少说话,就是装作沉默不语,有些死气沉沉的样子。”
毕竟穷书生奇怪,那书童也应该不是一般人。
王和信性子活泼,说多了容易暴露,还不如让他装深沉。
“哦,好,我记住了。”
两人收拾妥当,院里已透出淡淡晨光。
远处传来挑水人的吆喝声,还有街角炊烟初起。
林向安带着王和信赶着骡车出门了。
早起的人,看着陌生的面孔有些防备,但看到二人从院子里出来,知道是刚搬来的租客。
淡淡地扫了一眼,除了骡车,其他看着就很穷,倒也没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