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问得实在唐突,春含雪疑惑的挑下眼角,赵赢就是赵君,他能直呼名讳,很熟吗?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连雅宴都去了,见了那么多的贵人,说没关系谁信啊,便大方道,“当然是朋友关系,昨日在半路偶遇,被他邀请去参加添花雅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两位都是赵氏,莫非是亲戚,既是亲戚怎么不见你们说话?”
没想到,他却抬头盯着她,露出个十分讨厌的表情,更加阴冷道,“天下同姓的人那么多,难道个个都是亲戚?我与他不熟,不过是好奇你们两会站在一起,事情谈好了,今天下午我会叫人把银子送来,采好的桑果我也会叫人运回去,大人整理一下吧,在下告辞了。”
他说了这几句十分冷淡阴沉的话,放下茶盏就站起身,墨青色的袖摆轻抚一展,挺拔修长的身姿清冷的转身离开,他身边跟着的人连忙向春含雪笑了笑,柔和的跟她行了礼,细声歉意道,“大人,我家主君性子一向如此,还请大人不要介意,上任籍田令与我家主君共事多年,从未有过脸红,除了桑果,还希望大人能跟药园那边说几声,今年把药材也卖一些给我们,如果大人能说得动他们,好处绝不会少大人的,到时我们在详谈,告辞。”
这一千两的小生意,赵行欢并不需要亲自来,他是听说有新籍田令上任,特意来认识的,桑果不值钱,可桑果酿制的酒却很值钱。
宛国的男女都喜欢喝这种带有酸甜味的桑酒,越喝越想喝,每一坛能卖到二十两左右,这些酒只有这个季节才有卖的,喝一坛就少一坛,所以到了后面就会卖得更贵。
整个华阳城只有这里的桑园最大,果子最多也是最好的。
新的籍田令上任,他就必须得来认识,避免她不懂规矩,把桑果给了别人……他们赵氏是出了八成以前的酒,可还有另二成的酒是别人出的。
桑酒这么值钱,别的人也会盯着,他自然不能让这批果子落入别人的手,另一千两的好处,是单独给她的,比她一年的俸禄还高。
她不会不懂事。
春含雪怔然的看着他们离开,疑惑的回头看向李属官,“药园?什么药园,我不是只管皇田耕地吗?”
李属官也是愣了下,“是,这些不归大人管,……药园的药材是由太医院派人管,太医院以秦氏为首,所以药园上下都是秦氏的人在管着,不过,那边的药材如果有多余的,都会放出来给药铺收去,他们不怎么管商户人选,就交由我们这边选人过去,太院医的人嘛,都是以治病为主,那里会做生意,不像咱们,管这些皇田耕地,又有个桑园,时常得跟外面的商户们来往……”
说到底,她们这籍田令府就是做些别人不愿意做的小事。
而籍田令表面好听点,是个朝廷官员,说实际一点,就是替皇帝管田庄的庄头,只是这个庄子是朝廷的,不是皇帝的私产,没大出息,但很清闲,不在皇帝跟前不会犯错,对于一个小官来说还能捞点上面看不中的油水,实在是下面一些人眼中的好差事。
春含雪没做过官,这地方正适合她,下面的人会耍心机,外面的商户难缠,看看赵行欢,阴气森森的,对她这个大人没半点好脸色,人家不是官员,可身份能压着她,不是商户,却几乎垄断了华阳城所有的酒,这就是贵族做派,不做小生意,要做就做最大的那个,左右其他的府衙不高兴还能骂你几句,这简直是个锻炼的好地方。
只要没被气死,她也能锻炼得狡猾如狐,再多冷言冷语也可稳如高山,还给学些气人的话,以后进了朝廷气别人去。
春含雪略想了想,“……之前的大人是怎么做的?”
李属官看着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眼皮子抖了抖,最后还是摇摇头说道,“也没怎么做,就是选一些信任的人进来,大人,这药材又不是果子粟米,偶然才有些多的,今年那边还没人过来交代差事,大人要么就别管了,如果有,属下带人办了就是。”
春含雪瞥她一眼,将手里的茶盏搁在桌上,“去拿卷宗。”
李属官没有动,沉沉道,“大人,这些没有卷宗……不是咱们籍田府的事,不做记录。”
不做纪录才好走私账!!
到了中午,连午膳也没吃,桑园里采的果子已经收集起来,趁着新鲜,从官窖里运了冰块,放在这些果子里,又吩咐二三十个细心的佣工挑选了些漂亮熟得正好的果子放进玉盒,裹在冰壶里,一共十二盒,先派人去大司农府汇报此事,春含雪换了一身官服,叫人拖着四五辆塞得满满的马车,快马加鞭的把这些桑果跟收拾好的粟米一起送到宫里去。
这些马车,光桑果还有桑叶就两车。
她不会骑马,只能坐在拖货的马车上弄得一头的灰的跟着。
等到这个时候,春含雪才发现她这几个属下还是很可靠,毕竟做过多次,骑马驾车都是一把好手,速度也很快,带着佣工一路去皇宫。
等到了皇宫城下,派去大司农府的人又火急燎燎的跑了过来,说是大司农还在宫里没回府,那府上的管家说让她用官印自行入宫,这等交差的小事只用汇报一声就行,不用事事让大司农亲临,等交完了在到大司农府去下。
至于去做什么,春含雪目前还不得知,她只得拿了官印去叫门。
旁边走马车的小宫门处,守门的侍卫查了查她的官印,又见她一脸灰尘忍不住抽着眉头,“大人,找个地方把脸洗下,仪容不得体是重罪,要是撞到宫里那个贵人,吓到他们可是吃完兜着走,你是新来的籍田令吧。”侍卫瞥着跟在后面的小吏说道,“你们这些做属下的,新大人上任,也不做提醒,入宫的规矩多,她要受了重罚,你们就不怕一起被牵连?”
小吏嘿嘿一笑,忙拿出一小袋铜钱塞给他,“是是是,你提醒得是,咱这不是忙得忘记了嘛,你也知道,这个时节,正是忙的时候,东西也才采摘下来,按着新鲜,这一路快马加鞭的赶来送进宫里,咱们大人也不容易,等到了里面,我家大人会找地梳洗的,来来来,这是给你们买酒喝的,拿着吧,多谢多谢。”
拿到钱,侍卫的脸上才露出一点笑容。
春含雪看了看小吏,小吏们眼神躲了躲。
她冷哼一声,没说什么。
开了小宫门,小吏是熟悉这里的,很快就找到内府,而内府里面也是忙到不行,宫里在举行宫宴,很多东西要从内府发出去,一会有人拿这个,一会有人拿那个,个个匆匆忙忙的,根本没人管她们,小吏似乎习惯了,把东西放在外面,找地方坐着等。
春含雪摸了摸脸上的灰,淡淡对她们说道,“我找地方洗把脸。”
小吏连忙站起来殷勤得想跟她一起去,春含雪冷淡的摆了下手没让跟着,她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外面有个花池藕榭,随便洗洗就是,那么近的地方也不可能迷路。
出了内府。
走了没几步,果然走到外面一个大池塘,水很清,朱红色的 雕花长廊延伸到水的中间,一个精致的亭子在水的中间,雅致清幽,周围是大片的柳树,翠绿的柳枝被风吹得扬起,如绿衣薄衫,十分漂亮,站着欣赏了一会,才找了个地方下水,挽起袖子给自己洗脸,她的官服是很简单的暗红色,没有花纹,束腰,长袖,素净到看不出一点官威,同样的九品县令可比她威风多了,管着整个县的人,她嘛……就管几个属下,还被她们合起伙来耍,人比人气死人,想到那几个混蛋闪躲的眼神……她就不信管不住这些老油条。
刚才入宫,那些家伙完全没提醒她的仪容,不是侍卫说起,她都忘记了,仪容不整在皇帝面前的确是大罪,虽然她不会遇到皇帝,但也不能说灰头土脸的就进宫了,万一遇到呢?这时候还跟她玩心机,想用这方法害她?
越想越气,春含雪忍不了了,决定找机会换了她们,老油条有什么好管的!!
她洗了脸,拿袖子擦了下水,一转头,就看到个年轻男子站在旁边奇怪的看着她,四目相对,对方惊艳的瞪大眼睛,接着用袖子捂在唇边呵呵的笑,也不说话,只是笑,一双美眸盯着她移不开,春含雪尴尬的顿了一下,“公子……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