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主任和南曦的动作只凝滞了不到两秒,两人对视的目光里闪过一瞬的凝重,随即重新投入操作。
持针的手依旧稳如磐石,器械交接的碰撞声再次响起,沐颜迅速用浸透消毒水的纱布擦拭两人脸上的血迹,而手术台上的止血,仍是与死神赛跑的第一要务。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安院长带着防护装备冲了进来:\"你们暂停操作!我和胡副主任来接手!\"他转头对护士喊道:\"立刻联系药房,优先调配阻断药!\"
南曦和单主任被迅速带离手术室,推入职业暴露应急处理间。
生理盐水冲刷着眼角的每一处褶皱,酸涩感混合着恐惧涌上鼻腔。
单主任同样仰着头,脖颈绷成僵硬的弧线,水流顺着耳际浸湿了领口。
南曦和单伊完成深度冲洗,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医生通道返回各自办公室。
推开门的刹那,许斯晨原本轻松等待的神情瞬间紧绷染上心疼,他立刻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南曦身边。
南曦再也支撑不住,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整个人软软地瘫进他怀里。
许斯晨心疼地看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毫不犹豫地拦腰将她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
他先倒了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轻轻托起南曦的脖颈,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下。
喂完水,又想着给她弄点吃的补充体力,可看着南曦毫无食欲的模样,到嘴边的劝说又咽了回去,只能无奈作罢。
许斯晨以为南曦只是太累,便将她搂入怀中,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试图让她放松。
可没一会儿,怀中的南曦突然将脸埋进他胸口,身体微微发颤抱他很紧,情绪明显不对。
许斯晨心猛地一揪,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声音里满是担忧:“怎么了宝贝?”
南曦刚颤抖着吐出一个“我……”字,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张鼎中带着副院长等人匆匆推门而入,张鼎中满脸焦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小曦你怎么样啊!阻断药会以最快速度送来的,肯定会没事的!”
听到“阻断药”三个字,许斯晨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将南曦搂得更紧,声音发紧地追问:“什么阻断药?”
沐颜见状,赶紧将刚才发生的意外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张鼎中看南曦状态极差,实在不忍心再多问,叹了口气说:“先让小曦缓缓吧。”
说完,便带着人去查看单主任那边的情况。
许斯晨将南曦紧紧护在怀中,一只手温柔发颤地抚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我在呢,别怕别怕宝贝。”
南曦听着他熟悉又安心的声音,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声音哽咽着:“我要是……”话未说完,许斯晨已低头吻住她,想用这个吻堵住她所有不安的猜想。
南曦本能地挣扎着推开他,虽然理智告诉她hIV不会通过唾液传播,但内心的恐惧还是让她用尽全身力气。
许斯晨顺从地松开,却将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手臂依然牢牢圈住她,像是要将所有的不安都隔绝在外。
稍作平复后,许斯晨将南曦抱起放在自己腿上,伸手仔细试了试她的体温,还好没有发凉,这才稍稍放下心。
他将饭菜一一摆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落下一吻,轻声哄道:“多少吃点,好吗?”
南曦吸了吸鼻子,轻轻点了点头。
许斯晨便笑着快速打开餐盒夹起饭菜,耐心地喂到她嘴边,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温馨的氛围渐渐驱散了方才的阴霾。
阻断药最快速度送达时,值班室里凝滞的空气终于泛起一丝松动。
南曦和单伊在医护人员关切的目光中服下首剂药物,苦涩的药味在喉间蔓延,却让一旁张鼎中等人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稍稍松弛下来。
\"至少有90%的阻断成功率。\"副院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有了温度,手中的检查报告被翻得沙沙作响。
消毒水的气味还残留在南曦的白大褂褶皱里,张鼎中把诊断报告轻轻放在她手边,镜片后的目光满是关切:“这三个月好好休息,工作你就别管了,还有我过两天给送点中和药你期间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昂,老师一直都在……”
南曦会意点头接过文件时指尖稳如往常,翻看医嘱时睫毛微微颤动,将眼底转瞬即逝的不安藏进阴影里。
许斯晨始终半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南曦,时刻留意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从医院走廊到地下车库,两人的手始终紧紧相握。
南曦的步伐依然带着职业性的利落,只是经过消防栓镜面时,会不自觉放慢半拍,仿佛在确认镜中人是否如常。
许斯晨默契地跟着放缓脚步,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消毒水留下的痕迹,像是要把所有不安都揉碎在温柔里。
完成工作交接已是深夜,走廊的声控灯在两人脚下明明灭灭。
车载音响适时淌出肖邦的夜曲,是南曦最爱的那首。许斯晨一边开车,一边絮叨起琐事。
\"对了,翡翠路那家私房菜馆出了新菜单,招牌糖醋排骨用古法熬糖色,连摆盘都用的霁蓝釉瓷盘。\"
他说得煞有介事,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后座的动静。
当提到朋友家的金毛犬把沙发咬成流苏状时,终于听见南曦轻轻\"噗嗤\"一声。
许斯晨将羊绒大衣裹住南曦的肩膀,特意绕路经过飘着焦甜香气的糖炒栗子摊。
暖烘烘的纸袋塞进她掌心时还带着余温,他呵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水珠,却灵巧地把糖纸折成振翅欲飞的蝴蝶:\"尝尝看?据说甜食能让大脑分泌快乐的多巴胺。\"
考虑到阻断药的服用周期,两人并未返回许家,而是驶向婚房珩山阙。
珩山阙的落地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南曦裹着浴袍从浴室出来,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锁骨处汇成细流。
许斯晨早已温好了牛奶,瓷杯外壁凝着薄薄的水雾。
他半倚在床头,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看着南曦钻进被窝,发顶刚好蹭到他下巴。
\"还想听《浮生六记》?\"他伸手关掉床头灯,月光立刻漫进来,在南曦睫毛上镀了层银边。
见她轻轻摇头,便改而用掌心一下下拍着她后背,思索片刻,低沉的嗓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流淌:“尝闻《诗经》有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观卿目,方知此语非虚。自相逢于曲水桥畔,卿持团扇笑望春波,我负书卷驻足斜阳,四目交投间,恰似金风玉露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每至月满西楼,或共倚朱栏,听风摇竹影,数星河明灭;或同游郊野,看陌上花开,拾落英成笺。
卿善调素琴,清音绕梁时,我焚香煮茶,不必言语,唯觉岁月静好。
纵使偶有骤雨突至,檐下避雨相视而笑,亦胜他处万千晴光。
世人皆道浮生如寄,风雨难测。然吾心已许卿:若遇荆棘塞途,愿为卿斩棘开道;若逢迷雾漫野,甘作卿引路灯明。
任它沧海桑田,山河变换,定当与卿并肩,同看朝暮更迭,共守岁岁年年,不负当时——
“一眼倾心,一诺此生。”
南曦迷糊着往他怀里蹭了蹭,发间残留的柠檬香洗发水气息萦绕鼻尖:\"怎么没听过这篇...谁写的呀?\"尾音像被揉碎的月光,轻轻晃着。许斯晨低头在她发烫的额角落下一吻,胡茬蹭得她缩了缩脖子:\"你老公自编的孤本,还能入得了许医生的法眼?\"
她先是愣了愣,睫毛扑闪着仰头看他,忽然笑出声来。
这笑意从胸腔里溢出,带着困意的绵软,手指无意识揪着他睡衣的纽扣。
可不过片刻,疲惫就像涨潮般漫上来,呼吸渐渐绵长,温热的气息均匀地喷洒在他锁骨处。
许斯晨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听着怀中人平稳的心跳。
直到月光在地毯上挪了半米的距离,才小心翼翼抽出被压麻的手臂。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二十三个未接来电像密密麻麻的针——家里人的语音通话红点堆叠成小山,母亲的消息框里全是语音,连素来严肃的父亲都发来\"照顾好你媳妇,尤其是心理\"的叮嘱。
酒窖的橡木桶泛着陈年的木香,威士忌入喉却烧不化胸口的郁结。
半杯酒下肚,他在家族群里打下\"已安抚好请大家放心\",南母的电话立刻弹了出来。
听筒里传来的焦急让他眼眶发烫:\"斯晨啊,嘟嘟她怎么样了?\"
他捏着酒杯的指节发白,望着酒液里摇晃的倒影轻声安抚:\"伯母放心,阻断药已经吃过了,现在睡得很安稳。\"
挂断父母轮番的叮嘱电话,落地钟正好敲响凌晨三点。
他在客房冲了冷水澡,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
回到主卧时,南曦无意识地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床头的电子钟蓝光映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
许斯晨轻轻掀开被子,将她重新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
窗外的月光爬上他紧绷的下颌线,直到晨光微熹,他都在浅眠中数着她的呼吸,像守护着易碎的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