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墨故知一个恍神的功夫,那些由丝丝缕缕的诡焏形成的旋涡瞬间在文辞周身蔓延开来。
污浊的气体如同贪婪的巨蟒,精准地避开了墨故知凌厉的剑气,带着毁灭性的意志,狠狠撞向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文辞。
“文辞——”
墨故知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鬼啸洪流中支离破碎。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重新凝聚起来宛如沥青般浓稠的诡焏瞬间将半空中渺小的人影吞噬。
没有惨叫,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血肉骨骼被强行拆解又重组的“咯吱”声响起,密密麻麻。
下一瞬间,与漆黑如墨的诡焏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半空陡然爆发,在诡谲阴森的天坑散发着圣洁的金光。
金光所及之处,诡焏仿佛找到了真正的归宿,疯狂地向内坍缩汇聚。
霎那间,一个扭曲、高达数丈的模糊人影凝聚成形。
它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胸口处那凝结了万千血肉精气的腿骨,眨眼间散开无数扭曲的黑线,如同一根根血管,撑起整个身躯。
墨故知眼神冰冷,那气息她再熟悉不过。
黎安城、鬼域、神冢、甚至在蛊城秘境,独属于那人的神力。
“那是······”相亦心口倏的一痛,那感觉,是与他同源并且承载了他大部分力量的分身,此刻好像近在咫尺。
“尘镜。”
“尘镜······”
墨故知和相亦的声音同时响起。
下一瞬间,墨故知识海一阵刺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离。
她神情一滞,接着猛然转头,“相亦!”
话音未落,墨故知识海又是一阵刺痛,与相亦的连接好像又回来了。
像是钉子被强行钉进脑袋,此刻正在里面上下搅弄,试图撬开她的天灵盖。
墨故知瞳孔一缩,大脑出现一瞬间的空白,她下意识想要调动灵力,却发现灵脉内的灵力像是被放了闸一般,正顺着某种连接被快速抽离。
她好像反应过什么,但为时已晚。
“难怪,难怪······”墨故知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难怪尘镜对北云城的控制与海月城截然不同。
虽然本质上也是用一城供养一人,但比起墨九渊,文雪霁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弃子。
千年肉佛也好,佛母庙也罢,说白了不过是为了引她入局的诱饵。
这个阴王八,一开始就是冲她来的。
尘镜将自己的念力注入相亦的分身中,与其被分割的九头融合,利用天地规则的漏洞在四海界行动。
比起墨故知和相亦主魂魄产生的连接,尘镜和相亦简直可以说就是一个人。
就像在鬼域相亦的分身受到伤害墨故知也能感受到一样,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通过相亦,她与尘镜也产生了某种连接。
分神可以吸取主魂的力量,那么通过主魂,当然也可以吸取与主魂相连的源头。
墨故知舔了舔后槽牙,仰头冷眼看着越发凝实的金色巨人,她与尘镜就像握着绳子拔河的两端,而相亦就是那截绳子。
只不过以前她身为四海界的天地之灵,占尽了天时地利,因此并没有感觉到绳子另一端还有一双手。
怪不得敢说出“天地之灵终将归于天地”的话,感情这人把自己当天地了。
想到这,墨故知恨不得破口大骂,她这次是真被阴了,竟然让诡焏侵蚀了她的识海,要不然在她的地盘,别说九个,九百个分身都不够够她打的。
墨故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无视几近透明的身躯,抬手结印,放出了她压在识海深处,无法消解的祖神怨气。
她现在无能为力,只能不断加码,力求天秤偏向她这边。
“垂死挣扎。”
金色巨人没有开口,一个冰冷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声音,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灵魂深处。
墨故知的生机虽然在快速流失,但听到尘镜声音的瞬间,她还是拼尽力气翻了个白眼。
“装货。”
“还装货呢?”一记掌风毫不顾忌地拍在墨故知后脑,竹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看你才是最大装货!”
第一次听见大师姐如此“精气神满满”的声音,墨故知呆愣了片刻。
“人都要挂了,还惦记着骂人呢!”
竹殊一只手攥着变成小蛇的相亦,另一只手毫无预料地拎起墨故知就跑,一边跑一边归拢身后的空间,直到像是抽真空一般将墨故知与相亦的连接线压缩到极致。
墨故知可以感受到体内生机和力量的流速减慢了,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这样至少不会魂飞魄散。
想到这,墨故知冷不丁笑了一声。
竹殊看了她一眼,真情流露道,“小师妹?没傻吧?”
墨故知摇摇头,眨眨眼笑道:“只是觉得我还挺乐观。”
“······确实挺乐观。”每天都在阎王爷那一闪一闪的还能坚持不断“作死”,没见过比这更乐观的了。
空间封锁完全被外界新生的触手搅碎,竹殊一手拎一个悬于天坑上方,看着底下的金色缓缓转身。
“认识?”
“认识。”墨故知轻声道:“他就是尘镜。”
竹殊挑眉道:“那个妄图毁灭四海界的天界帝君。”
墨故知抬眼有些诧异道:“大师姐你一次会都没来过竟然知道?”
“小师妹。”竹殊垂眸,“我好歹是归一宗的掌门。”
“正经的。”
墨故知有些讪讪地别过头,话虽然这么说,但她来归一宗这么多年了,见到睁眼睛的大师姐简直屈指可数。
“墨故知。”那九天之外的声音再次响起,“又见面了。”
墨故知面对尘镜神色淡然,即使有些狼狈但丝毫不显颓势。
她单刀直入,“我以为你会再等一段时间。”
“至少要等须怀玉有飞升的能力。”
偌大的身躯对着三人的方向,似是在看,“你见到怀玉了。”
“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至少在我死前他总要苟延残喘。”
墨故知闻言有些好笑,你俩都打成那样了,你死我活的,整这恨海晴天这一出给谁看呢?
“他应该是活不了了。”
墨故知已经适应了身体上的剧痛,她示意竹殊将她放下来,从储物袋里翻出一把丹药。
在竹殊惊异的眼神中,看都没看全吞了下去。
“小师妹······”
这对吗?!弗唯平常就是这么给她吃药的?!
墨故知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凭借着这么多年吃药的经历她嗓子眼光荣变大,别说一把了,就是一缸子,她都能表演个一口吞。
“你什么意思?”尘镜的声音传来,情绪不明。
墨故知“啊”了一声,“没什么意思啊。”
她歪头笑了笑,“你最后也活不了。”
“呵······”尘镜没想到她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逞口舌之快,耐心全无。
“墨故知,你还真是······”
“肆意得很啊——”
话音未落,只听“嗡”的一声,北运城骤然爆发出吞没一切的光芒。
一股无法形容的波动,以北运城为核心,在地底瞬间扩散。
那本悬浮于天坑顶部的归绝阵不知何时竟在北运城底部亮起,不同于寻常的地动,那是一种绝对的,规则层面的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