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梦中寻找出路,寻找他错过的那个场景,虽然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希望“那个声音”通过声音明确地告诉他:峦石城便是你要前往的地方。
然而四下寂静,根本没有任何异样的声音,石河镇如孩童般沉睡着。“河边的花丛”门口,一盏悬吊着的铁灯笼释放出明亮的火光,将梅迪奇的身影拉得迤长。
多么诡异啊,他看着地面上那憧憧的人影想,但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这是我的梦境,在梦中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变得超乎想象,就算下一刻人影有了自己的意识,然后发出尖利的叫声,他都不会感到诧异。
他向前走,经过旅馆的马厩时突然停了下来。一匹黑色牡马正在食槽俯首进食,当它听到梅迪奇的脚步时,霍地抬起头,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想对我说什么?”他似与牡马对话,又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想让我回去吗?可是我已经下定决心,我必须走。况且,这只是梦,我只是想再确定一遍,由‘那个声音’亲自告诉我。”
黑色牡马忽然嘶叫起来,引得旅馆中一阵窸窣响动。梅迪奇立马快步路过旅馆,等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看去,一个穿着绿外套的男人正站在旅馆门口四处张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他暗想,但这也不奇怪,因为这是梦啊,在现实中见过的人很有可能就离奇地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或许那个绿外套的男人是我在“河边的花丛”见过的某个恩客也说不定,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铁匠铺的熔炉仍在燃烧着,却见不到一个铁匠的人影。他们去哪了?该不会突然就从石河镇消失了吧?又或者被山贼抓走,然后送到了山地领某处的矿洞?梅迪奇发现自己完全记不起铁匠长什么模样,即便这么久以来每天都会从铁匠铺前经过,但每一次他都会觉得嘈杂而加快步伐迅速离去。不管铁匠长什么样,他想,都与我无关,况且这只是梦。
星光暗淡,阴影铺洒在林地间。梅迪奇只得借着时隐时现的月光小心前行。虽然他在现实中走过了这条路,但他知道梦中与现实不同,或许直到醒来,他都看不到尽头,又或许下一刻他就穿过树林站在了峦石城的下方。
梦变得无比漫长,他不断地驱散前方的黑暗,而身后又再次萦绕,到后来连月光都彻底为茂密的树叶所遮蔽。松树林中安静得出奇,甚至当他踩过地上的干枯树叶,都没有一丝声音,与石河镇中见到的种种诡异相同,这自然也不奇怪,梦境便是如此,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却跳动得格外剧烈。当他正疑惑之际,明月自流云间探出,将前方的山峦与大地照得通亮,还有那座雄伟神秘的城堡。
果真如此,树林的尽头正是峦石城啊,他的梦,那个声音都将他指引向了这座城堡。他注视着高塔耸立的城堡,不由自主地迈开步伐继续前行。既然这是个梦,他想,我索性去峦石城一看究竟。接下来翻跃山岭的过程比他想象得容易,当他来到峦石城的山脚下时,群星依旧于夜空中闪耀着暗淡星辉。
前方的山道上突然走下一个黑影,梅迪奇迟疑了一息,随后慌乱地躲到山道旁的灌木丛中,但这已经晚了,那个黑影早已注意到了他。
“是谁?”那个黑影嘶声问道,随后伴随着铁甲摩擦的声响追来。黑影停止了移动,然后拔出长剑在灌木丛间挥砍。
十码,五码,二码……长剑就快要挥砍到梅迪奇的身上,他一个纵身跃出灌木丛,将那个黑影扑倒在地。
一下,两下,三下……梅迪奇的拳头不断地落在巡逻守卫的头上,若不是戴着半盔,恐怕已经被他打得面目全非。
“不,不,”被骑在身下的巡逻守卫发出一连串含糊的声音,他的右手摸索着丢失的长剑,左手则不断地扒拉梅迪奇的身体。“不……”当最后一拳落下时,他终于停止了反抗。
梅迪奇从巡逻守卫的身上离开,双手颤抖不休。“我不想的,”他轻声说道,“我只是……”他注意到巡逻守卫半盔的护鼻已然断折,鼻骨断裂塌陷,但导致其死亡的原因并非这个,而是牙齿。没错,断齿将巡逻守卫活活噎死了。
因为与巡逻守卫的体形相近,梅迪奇突发奇想,换上了对方的盔甲,这样一来他可以乔装成守卫轻松地进入峦石城。不过唯一的问题是半盔,护鼻断折太过显眼,很容易就会被其他守卫发现,继而会被追问缘由。于是,他索性将半盔抛弃。城堡中有那么多人,不可能每一个都相互间认识。
沿着山道盘山而上,其间有许多哨点,每个哨点有两到五个不等的守卫站岗,但无一察觉到梅迪奇的异样。最让他紧张的是一个骑着马下山的骑士,月光展露片刻将其铠甲外套上的群山弦月纹章照亮。梅迪奇不确定这个骑士是不是矿洞营地与他战斗的那个骑士,他立马垂下头,站至山道一旁,当骑士经过时又鞠躬致意。
骑士就是如此,高傲的他们不屑于用正眼去看他们认为的下等士兵,也正因如此,梅迪奇才能轻而易举地走过层层把守的城堡吊桥,进入峦石城。
从城门进入,是一条如同大道的狭长前中庭(相比于普通的城堡,峦石城的构造与众不同,但对梅迪奇而言,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进入一座城堡,因此他自然而然地就认为这是城堡本该是的样子),靠着城墙搭建着许多帐篷,帐篷之外插着一面面不同的旗帜,上面纹饰着迥异的图案:有鱼,有鸟,有花,也有各种奇怪的事物,而这些纹章的主人很可能是来自山地领不同地区的小领主。他加快脚步,迅速穿过通廊离开前中庭,当他踏上中央中庭的那一刹那,声音终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