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她仿佛看到当年撺掇崔思敬迎娶虞秋屏,看到虞秋屏笑,哭,怨,最后抱着女儿不甘地吐血而亡。
她曾经是胜利者,轻而易举便将虞秋屏取而代之,那个愚蠢的女人到死都将她秦晚烟视为知己。
你看,是虞秋屏的蠢害了她自己,关她秦晚烟什么事?
这么多年,崔思敬对她言听计从,和她共享胜利果实。
怎么今日好像换了副面孔?
面前是她的儿子吗?崔府最骄傲的嫡子长安,稳稳压过府中所有子女一头的长安,就算骄纵在她面前也常常露出小儿情态撒娇的长安。一直是她的骄傲啊!
怎么在长安眼里除了怨恨就是嫌弃?是在嫌我脏吗?
秦晚烟头越仰越高,她好像又看到不久前自己到安王府教女儿,告诉她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不用顾及旁人,任何人都可以成为筹码。
可玉琬明明答应过要保住她和长安的,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竟然陷害起哥哥来?
秦晚烟脑袋昏沉沉,好多事都想不明白。
崔长安见秦晚烟不对劲,有些慌了,“母亲!”他大叫一声。
奈何被绑了个严严实实,扑到秦晚烟身旁却伸不出手去揽住她。
回头求助地看向崔思敬,哀求:“父......”
“拿参汤来!”崔思敬拉开房门,朝外头吩咐一声。
崔长安心头石头落了地,看来父亲还是顾念着夫妻之情,或许假以时日,父亲还会重新接纳自己回崔府,自己还是崔府的大少爷。
不一阵修竹就端来参汤,掰开嘴强灌进秦晚烟腹中。
被灌得猛烈呛咳起来,到底还是进了些参汤下去,秦晚烟涣散的眼神渐渐又恢复些神采。
就在崔长安松了口气时,只听得崔思敬冷冷吩咐:
“趁还没断气,和我一道将秦晚烟送到镇抚司。我已查明秦晚烟伙同奸夫秦越谋害我原配虞秋屏。”
说完从怀中摸出一道认罪书,拉起秦晚烟的手指,在她身上沾了些血迹,摁在认罪书上。
麻六将秦晚烟拖起,就像拖了个破麻袋。
“拉上板车,别半路断了气。”崔思敬嘱咐,又指着崔长安:“还有这东西,是秦晚烟勾结秦越的旁证,一并交往镇抚司。”
崔长安惊惧地看向崔思敬,“父......”
“对了,再去安王府通知一声,偷盗安王府私银的崔长安已被我亲自送往镇抚司,他们要追究就去镇抚司告状。”
“狗日的崔思敬......”崔长安骂出一句,又被抹布堵了嘴,押送走了。
人送到镇抚司,崔思敬松了口气。
是,夫人、儿子都没了。甭管儿子是不是亲生的,注定没出息的儿子要来何用?
但他崔思敬的女儿争气啊。一个女婿是安王殿下,一个准女婿是镇抚司督主大人,放眼大顺,哪个老丈人有他崔思敬威风?
两个女婿之前或许对他有些不满。但他交出夫人、儿子来表示诚意,再大的误会都应该冰释前嫌了吧。
要说这两个女儿真是出息。
司督主向来将轻寒放在心尖尖上唯命是从。
就是玉琬如今在安王府也颇为得宠,安王处处应酬交际都带着玉琬,谁不知玉琬如今是安王面前的红人。
有了这两个好女儿,他崔思敬还愁没有前途?
儿子,他还有崔知礼。就算知礼不成,他改日再纳个继室夫人,正儿八经生个嫡子不好吗?
看在崔家两个女婿的面下,他这第三个夫人的门第自然不会太差,崔思敬心头开始盘算起来,到底哪家的姑娘能配得上他崔府门第。
崔思敬心满意足离开镇抚司。
回到崔府见到大呼小叫的老母亲又开始头疼。
哎!粗俗不堪,要是新夫人进门见到婆婆是这般形状,传出去高门府第的可不好听。
叹了口气,崔思敬慢慢踱了自己院中。
边走,边捋着短须轻笑,姨娘死得死,走的走,现在崔家后院可是干干净净,实在配得上高门贵女。
崔长安进了镇抚司,连和秦晚烟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押进了诏狱。
在诏狱里倒是见着了秦越,他也不知该开口喊舅舅还是父亲,因为面前的人早就不能称为人,行尸走肉般对周遭的任何动静都失去了反应,嘴里只一个劲念叨:“我认罪,虞秋屏是我和秦晚烟毒死的,我赔命,死,让我死。”
崔长安听得心惊肉跳,鼻尖传来新鲜血液的金属腥味夹杂着粪便与腐尿的臭气,还有骨髓油脂的哈喇味。
面前一只老鼠窜过排水沟,叼着半腐耳垂拖拽出粘稠的银丝,吓得崔长安发出刺耳地尖叫声。
惊叫着踢到墙根处的陶碗碎片,上面还插着半截咬断的舌头,断面血管如枯萎的树枝向上蜷曲。
崔长安干呕着蹲下身子,狱卒也不催促,由着他抱头蜷缩成一团。
“哎!督主夫人说案件不涉及崔长安,让我们不必为难于他。”两个押送他的狱卒干脆摆谈起来。
崔长安心头稍稍一松,恨不得当即给崔轻寒磕三个响头。
“放不得。安王府来人了,说他偷了府中银子,让咱镇抚司好好查清楚。”
崔长安心脏仿佛被重铁击中,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下去,在心头将崔玉琬和崔思敬诅咒个遍。
“安王府算个球,咱镇抚司办事何时要旁人多嘴?”
“哎,你也少给督主找麻烦,先把这小子关一阵再说。”
崔长安在诏狱关了两夜,元宵过后就放了出来。
放出来的崔长安疯了,逢人便拉着问:“喂,你晓得崔思敬不?”
而后凑近,低声神秘说道:“嘘!崔思敬要吃人,家里所有的夫人姨娘都被他吃掉了!”
大家都当疯话听,不知是哪个有心人打听到崔家后院现下可真是一个夫人姨娘都没有,甚至没有一个儿女在府中生活。
这疯话就如同长了翅膀,半天时间传得人尽皆知。
话传到崔府,下人们神色各异, 主子到底如何他们一知半解,只晓得短短半年府中的确少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