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听了江宁几人的汇报,点头道:“这个钱正秋确实不错,识大体、知本分、懂进退,难得的是始终与朝廷一条心,没生不该有的念头。
接下来就看其他商会的态度了,愿意接受朝廷监管,再好不过。
要是不愿意也无所谓,大不了重新扶持一家。”
随后君臣几人又聊了一阵,毕竟这两年国库充盈,推行政策底气足了不少。
聊得差不多,众人起身告辞,唯独郭允厚坐着没动。
朱由校见状,皱眉问道:“郭爱卿,你还有事?”
郭允厚嘿嘿一笑:“陛下,老臣有件事想跟您商议。”
“你说。”
“工商总会成立后,陛下打算让哪个衙门监管?”
郭允厚搓着手,“若是陛下不嫌弃,老臣和户部愿意代劳。”
在场众人闻言,顿时怒目而视,好你个郭老抠,这种美差想独吞?
疯了不成!
朱由校也黑了脸,没好气道:“户部如今事够多了,监管商会的事全交给你们,怕是不妥。
朕打算让司礼监、锦衣卫、东厂、税务部、理藩部、督察院各派人手,共同监管。”
郭允厚一听没户部的事,急了:“陛下,要不把户部也加进来?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有户部的参与,肯定更得力,其他衙门哪有户部专业!”
朱由校笑而不语。
郭允厚一咬牙,狠声道:“陛下,如今国库充足,老臣今年给宫内的开支预算,加至五百万银元!”
说这话时,他心都在滴血,往年宫内预算是三百万银元,先前因朱由校老给群臣开支票,大家拿着支票来户部兑现,他没法子,才咬牙加到四百万。
如今为了让户部掺和监管,竟又加了一百万。
朱由校闻言,满意点头:“既如此,就让户部也加进来吧。”
“多谢陛下!”
郭允厚赶忙谢恩。
一旁的江宁、老魏、方正化等人,却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这事哪能少得了户部?
郭老抠明显太心急,反倒被讹了一百万银元。
不过国库如今充裕,倒也不差这点。
随后,众人再次起身告辞。
江宁返回五军都督府,推门进入自己的办公房,见邓云飞正在口述公文,李若琏提笔批示,却没看到朱由检的身影。
便略带疑惑地问:“老李,信王殿下呢?
又回府喝汤了?”
李若琏表情稍显怪异:“回侯爷,刚信王殿下批完自己的公文,又去给陈侯爷、沈侯爷帮忙了。”
江宁微愣,走到朱由检的书案前,见上面的公文已全部批示完毕,整整齐齐按照类型摆放在书案之上。
忍不住赞道:“信王殿下果真是大才!”
转头见邓云飞一脸颓态,没好气地一拍桌子,痛心疾首道:“云飞,论年岁你还比信王殿下长几岁,你瞧瞧人家干的活,再看看你!”
邓云飞满脸委屈,却不敢吱声,忙点头:“江叔,您放心,侄儿会好好努力的。”
江宁脸色一冷:“工作的时候请称呼职务,这里没有什么江叔。”
邓云飞立刻正容:“回侯爷,卑职遵命。”
江宁满意点头,转身去了张维贤的办公值房。
进门见张维贤正提笔批阅公文,一旁的张之极顶着两个黑眼圈,有气无力地念着,神情麻木。
见江宁进来,张维贤赶忙起身笑道:“侯爷,今儿怎么有空来老夫这边?”
“今儿不忙,刚从宫里出来,想着过来转转。”
江宁笑着应道。
张维贤忙让人上茶,拉着他坐下闲聊,张之极也趁机歇了口气,在一旁坐下。
江宁看向张之极,笑着问:“英国公,小公爷这是……”
张维贤顿时脸一黑:“年轻人缺锻炼,才干几天活就哭爹喊娘,英国公府的脸都快被他丢尽了!”
张之极听完,顿时满脸委屈,就差当场哭出来了。
江宁忙打圆场:“英国公也不必如此,小公爷进五军都督府以来,成绩大家有目共睹,万不可妄自菲薄。”
张维贤听着江宁夸儿子,脸色缓和了些,叹道:“江侯爷,老夫也不瞒你,我这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将来英国公府全靠他撑着,他若撑不起门面,老夫怎么放心得下?”
江宁笑着安慰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又去了陈策的办公值房。
刚推门,就见陈策、沈友荣正凑在一起讨论公务,一旁的朱由检竟左右手各执一支毛笔,同时批阅两份公文。
江宁惊得张大了嘴,好家伙,这小老弟进步也太快了,竟能一心二用,这天赋简直逆天了。
陈策、沈友荣见江宁进来,赶忙起身相迎。
江宁与二人寒暄几句,走到朱由检面前笑道:“殿下若是忙完了,就去给英国公搭把手,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小公爷这段时间也累坏了。”
朱由检放下笔笑了笑:“二哥放心,我晓得。”
江宁告辞离开,直接打道回府,小老弟这么能干,自己也不必在衙门耗着,正好陪陪两位夫人。
……………
与此同时,京城之外,一人带着十几名随从策马而来,风尘仆仆地赶往京城。
望着近在咫尺的京城,熊延弼心中感慨万千,自从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之战,大明大败,辽东局势危如累卵。
随即,他奉命经略辽东,苦心经营一年,总算稳住局面,却因朝堂党争四起、弹劾不断,实在干不下去了,只能主动请辞自保。
没曾想,当今天子登基后,竟再次启用他经略辽东。
第三次前往辽东,他本是抱着必死之心,辽东的困局他再清楚不过,只能坚守、步步为营,主动进攻便是九死一生。
加之他属于楚党,与东林党多有矛盾,若东林党做大,他绝对没有好下场。
更遑论天子年少登基,能否稳住朝局仍是未知之数。
可短短几年间,少年天子竟以雷霆手段镇压东林党,平息党争,撤换重臣,对他更是鼎力支持,将与他尿不到一个壶里的王化贞调离,换上了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洪老九。
朝堂的支持,让他在辽东时常有如梦似幻的感觉。
从前他只盼着朝堂别拖后腿便谢天谢地,如今却柳暗花明,万事向好,这也让他信心大增,彻底压服了辽东那些将门“坐地户”。
此番回京述职,他定要好好向天子谢恩。
抵达京城后,熊延弼先去吏部报到,等候面圣安排。
吏部尚书杨鹤亲自接见,两人本就相识,杨鹤一见他便笑道:“飞百兄,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熊延弼笑答:“修龄,不过数年未见,你已是吏部尚书,大权在握,真是可喜可贺。”
听着这话,杨鹤却哭丧起脸:“飞百兄就别打趣我了!
外人瞧着我这吏部尚书风光,实则度日如年,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说着,他红了眼眶,竟当场抹起泪来。
熊延弼对朝堂近况略有耳闻,一时愣在当场,毕竟大家都不容易,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杨鹤。
恰巧就在此时,内阁次辅袁可立忽然到访,一见熊延弼便满脸喜色:“飞百,可算把你盼来了!”
熊延弼赶忙行礼:“下官熊延弼,见过袁阁老。”
袁可立摆了摆手:“无需多礼,陛下早已等你多日,只是今日公务繁忙,命你明日入宫面圣。”
见熊延弼点头应下,又道,“陛下让老夫带你去五军都督府,把辽东局势跟几位左都督说道说道。”
熊延弼点头应下。
他在辽东也清楚,如今大明北方、西南及九边军务,全归五军都督府节制,兵部已沦为后勤衙门了。
袁可立正要带他走,杨鹤却赶忙上前,哽咽着问:“袁阁老,辽响一案何时能结?”
袁可立脸色一正,摇了摇头:“老夫也说不准,毕竟如今厂卫还在查。”
杨鹤闻言,差点晕过去,随即放声痛哭:“袁阁老,您可得帮帮下官!
预备官员已经没剩下多少了,要是继续杀下去,下官实在不知道去哪找人填补空缺了!
督察院、翰林院还有六科,都快被下官抽空了!”
袁可立也面露难色:“修龄,如今的情形你也清楚,陛下难,朝廷难,大家都在勉力支撑。
你再想想办法,尽力克服吧,这事老夫实在帮不上忙。”
说罢,赶忙拉着熊延弼往五军都督府赶,生怕被杨鹤缠住了,毕竟这位杨大人“大明第一悍匪”的名声,在朝堂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熊延弼久在辽东,对朝堂变化知之甚少,一路上,袁可立便为他讲述这几年的朝局变动。
熊延弼听得目瞪口呆,对那位传说中的江侯爷也越发好奇,自己在辽东的搭档洪老九便是此人举荐,只是不知这位江侯爷是不是小心眼?
他在辽东时没少指着洪老九的鼻子骂,真怕那小子告黑状。
怀着忐忑之心来到五军都督府,袁可立立刻让人去请江宁、张维贤、陈策、沈友荣。
众人到了大堂,袁可立身旁站着的熊延弼,也赶忙上前一一行礼。
江宁虽不认识他,却对这位历史猛人充满好奇,
只见熊延弼年近六旬,须发皆白,剑眉入鬓,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一看就是个暴脾气。
如果说陈策、沈友荣身上是大将的沉稳,那熊延弼便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视。
众人也一一还礼。
虽说他是辽东督师,但眼前几位皆是当朝公侯,属超品级别,他不可怠慢。
当给江宁行礼时,见对方如此年轻,他心中暗自惊叹,虽然早就听闻江宁年少,亲眼所见仍觉实在太年轻了。
江宁笑着回礼:“熊督师大名,本侯在京城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熊延弼谦虚道:“侯爷过誉,下官不过是些许虚名,当不得侯爷如此夸奖。”
张维贤招呼众人落座,袁可立说明来意:“陛下公务繁忙,让老夫先带飞百来五军都督府,说说辽东的情况,让大家心里有个底。”
陈策曾是山海关总兵,与熊延弼相熟,率先开口问道:“飞百,辽东如今如何?
那些李成梁旧部和将门,可还听话?”
熊延弼点头:“如今朝廷大举革新,党争平息,又接连在河套、西南打了几场大胜仗,威势与日俱增,辽东那些坐地户不敢再明着违抗军令,老实多了。”
陈策点头,他太清楚辽东本土将门有多难缠。
这时,江宁开口问道:“熊督师,冒昧一问,若是年后朝廷调集大军出兵辽东,剿灭建奴,可行否?”
熊延弼微微一愣,沉思片刻后道:“回侯爷,年后若调大军征讨,自然可行。
但下官回京前收到消息,努尔哈赤准备派人与林丹汉结盟。
若二人勾结,建奴在辽东兴兵,林丹汉在草原作乱、侵扰边境,加之朝廷如今还在西南用兵,届时恐面临三线作战,风险极大。”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此前朝廷停征辽饷,辽东将门颇有怨言,若非京营实力与朝廷威望镇着,他们怕是早就闹起来了。”
江宁闻言,眉头微微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