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平办公室两人一聊就是接近三个小时,东一下西一下的。
出来的时候已经快7点,陈默要赶紧去食堂吃点东西就回家,女友今天约了他今晚去鹏城湾公园压马路。
鹏城的十月末,白日里积攒的燥热被入夜的潮气一浸,便化成了黏腻的薄纱,轻轻笼在人身上。
晚上八点刚过,胡笳独自站在鹏城湾公园入口那株高大的棕榈树下,手机的金属边框有些冰凉。
远处,鹏城湾大桥如一条缀满钻石的缎带,横亘在墨黑的海面上,将对岸香港元朗一带的璀璨灯火温柔地揽入怀中。
海风带着咸湿的凉意,一阵阵地从湾口涌进来,吹动岸边成片红树林的枝叶,发出沙沙的低语,间或夹杂着几声秋虫有气无力的鸣叫。
脚下的木质栈道延伸向黑暗的海面,路灯昏黄的光晕里,能看见几对依偎着喁喁私语的情侣剪影,还有夜跑者带着汗气掠过的风。
胡笳深吸了一口气,咸腥的空气竟然让她感觉还不错,充满了“自由”的味道。
下午和蔺珊珊那场交锋,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不疼,却顽固地昭示着存在感。
那女孩强作镇定却掩不住狼狈的眼神,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能精准地拆解最复杂的系统逻辑,能镇住手下那群心高气傲的技术骨干,却在此刻,对着这片熟悉的海湾,感到一丝从未有过的疲惫。
板鞋踩在栈道上发出声响,由远及近。
陈默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长,他依旧穿着上班时那件深灰色的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截线条分明的锁骨。
心里吐槽着男友的穿着能不能换个风格,已经开始盘算着周末带他去逛商场了。
他手里拎着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隐约可见里面两瓶矿泉水的轮廓。
“等久了”他走到近前,声音带着工作一天后的微哑,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带着惯常的审视,“下午跟海思那个会开得有点拖,后来又去和徐总交流了一下感情。”
“还好。”胡笳摇摇头,嘴角习惯性地想弯起一个弧度,却显得有些生硬。
她自然地接过他递来的水,对着男友甜甜的笑。
此刻要是云基础设施运营部的同仁们看见胡总的表情估计会被干出黑人问号脸来。
什么胡部长还有这么温婉迷人的一面这不科学!
那平常把我们骂成狗的人又是谁
两人并肩走上栈道,朝着更开阔的临海观景台走去。
海风更大了些,撩起胡笳散落在肩头的几缕碎发,也吹得陈默的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
他不健身,但优点是骨架比较大,所以穿衣服比较好看。
可惜脱了衣服就是肥宅样。
栈道下方,海水拍打着水泥堤岸,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掩盖了远处城市隐隐的喧嚣。
“芯片那边,李明哲的融入方案,蔺珊珊下午发我了,做得挺细。”陈默拧开瓶盖灌了口水,喉结滚动,目光投向对岸的灯火,“海思老王挺满意,说下周想拉他一起过个技术预研的框架。”
“嗯。”胡笳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矿泉水瓶的标签。
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陈默你可真会聊,哪壶不开提哪壶。
蔺珊珊的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那女孩看陈默的眼神,那份极力掩饰却依旧灼热的专注......
同为女人,她太懂了。
她甚至能想象,此刻在陈默身边,有多少双这样的眼睛在默默注视着他——年轻的、漂亮的、充满倾慕的。
集团it总裁,27岁,身家丰厚,能力卓绝,这张脸也称得上不错......
他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加成功学标本。
不是自己不优秀,而是对象太牛逼。
关键是她其实也知道,现实中有多少优秀的女性其实是“下嫁”的,有多少优秀女性都是嫁给比自己差不少的男人。
自己这条件,能找到一个比自己年轻还比自己强的对象,理论上来说不应该要什么自行车的。
但她今年三十了。
一股细微的酸涩,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迫感,悄然在心底弥漫开。
这个数字像一道无形的分水岭。
在技术日新月异的华兴,在人才如过江之鲫的鹏城,三十多岁的女性管理者,无论她位置多高,能力多强,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天然就带着一种“盛年将过”的隐忧。
尤其当她身边的男人,正以火箭般的速度冲向更广阔的星辰大海,而她......
胡笳下意识地紧了紧握瓶子的手。
“在想什么”陈默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他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侧身看着她。
昏黄的光线柔和了他白日里略显冷硬的轮廓,深邃的眼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明亮。
胡笳别开脸,目光落在栈道边缘被海水反复冲刷后长了些青苔的石头上。
“没什么,”她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鼻音。
脚尖无意识地踢开一颗脚边的小石子,“就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
最终,那点盘桓在心底的忧虑,混杂着下午交锋后的余波,还是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低低地吐了出来,“我都三十了。”
海风卷起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
她没看陈默,视线追随着那颗被她踢远的小石子,咕噜噜滚进了栈道木板的缝隙里。
“公司里那些新招进来的管培生,水灵灵的,二十出头,看你的眼神......
还有客工部,听说你已经是客工部美女公认的第一攻克对象。”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那点未尽的意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是自嘲,也是试探。
陈默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胡笳能感觉到他目光的重量,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今天没戴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为了散步舒服,换了平底鞋,身上是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开衫,褪色的牛仔裤包裹着翘臀,再往下是一双笔直的腿,甚至能看见鞋脚边沾了点草屑。
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华兴云bu三级部门部长,那个能把一群技术大牛治得服服帖帖的清冷女强人的影子
分明就是个心里藏着委屈,又强撑着不想露怯的小女人。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广场舞隐约的鼓点声。
栈道下方,海水拍岸的哗哗声似乎更响了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海水的咸涩。
胡笳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指尖冰凉。
她懊恼自己怎么就把话说出来了,这不像她。
可那份不安,那份源于年龄差距和恋人过于耀眼而产生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的危机感,实实在在地啃噬着她。
她不需要陈默搞什么惊天动地的浪漫求婚仪式。
那些浮华的场面在她看来远不如一起调试通一段关键代码来得有成就感。
她骨子里是务实的,要的是并肩作战的笃定,是尘埃落定般的安稳。
她要的,是陈默一个清晰的态度,一个能让她在这汹涌人潮和灼灼目光中,稳稳锚定心神的支点。
就在她几乎要扛不住这沉默,想用一句“走吧”来掩饰尴尬时,陈默忽然动了。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路灯投下的阴影里。
海风掀起他衬衫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