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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那个永远一丝不苟,身姿挺拔如松的主事。

可眼前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模样。

官袍下摆撕裂了一角,上面沾满了尘土和早已干涸成暗褐色的血迹。

他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只剩下一副疲惫至极的空壳。

周砚安往前抢了一步,眼神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

“那本书……”

他的嘴唇有些干裂,声音因为紧张而绷着。

“是她要的东西吗?”

楚玥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视线,落在他微微蜷曲、藏在袖中的左手上。

那里,似乎还隐隐渗着血腥气。

周砚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将手往后缩了缩。

“是。”

终于,楚玥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就这一个字,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砚安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仰起头,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疲惫,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欣慰。

苍白的脸上,甚至牵出了一抹极淡的、虚弱的笑。

“那就好……”

他喃喃自语。

“那就好。”

楚玥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

她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周大人。”

“为了这本书,你从鬼门关里爬出来。”

“却连名字,都不愿意让她知道。”

楚玥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周砚安的心上。

她往前走了一步,那双能看透药理人心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告诉我。”

“值得吗?”

值得吗?

楚玥清冷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银针,扎在巷尾的死寂里。

周砚安靠着墙,缓缓地、艰难地直起身子。

他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瞥了楚玥一眼。

那一眼,没有感激,没有动容,只有一种冰到骨子里的漠然。

“犯不上矫情。”

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你,我,都欠她的。”

一句话,斩钉截铁,再无他言。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一瘸一拐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像一头舔舐伤口的孤狼。

楚玥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

都欠她的。

……

静思苑内,夜已深沉。

一豆烛火,在沉香木桌上静静跳跃,映着沈禾专注的侧脸。

她纤细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那本泛黄的古籍。

书页上,三个用朱砂写就的古篆,狰狞如血。

紫髓散。

前世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汹涌而来。

她记得,萧景壬与如今已是皇后的单珠玉,是如何用这东西,制成了一种名为“醉仙尘”的香料。

那香料,闻之欲仙,能解千愁。

更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蚀骨上瘾,沦为他们手中最听话的傀儡。

她记得,前世朝堂上,多少铮铮铁骨的言官,多少手握重兵的武将,最后都成了那香料的阶下囚。

他们眼神涣散,意志消沉,为了求得一缕“醉仙尘”,不惜出卖同僚,构陷忠良,将整个大周的朝局,搅得乌烟瘴气!

而萧景壬就高高在上地坐在那儿,欣赏着这出由他们亲手导演的丑剧,笑得何等得意,何等猖狂。

“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

沈禾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一抹猩红渗出,她却浑然不觉。

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光有恨,是不够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

如今,有两件事,必须要做。

其一,找到这紫髓散的源头——那座被萧景壬和皇后死死攥在手里的紫髓矿。

断其根基,方能釜底抽薪!

其二,找到紫髓散的解法。

此毒阴狠,能控人心神,若不能解,终究是个巨大的隐患。

想到“解毒”二字,一个人的脸,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薛明澜。

那个偏执、阴郁,看她的眼神永远像要将她生吞活剥,却又带着一丝卑微祈求的男人。

她现在知道了。

前世她只当他性情乖戾,如今才明白,他也是这紫髓散的受害者。

只因为他挡了皇后的路,便被强行染上了毒瘾。

而皇后用以胁迫他听命的筹码,正是他远在边疆的母亲和妹妹。

沈禾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波澜。

曾经,薛明澜是她最忌惮的敌人之一。

可这一世……

他为她,也被这毒物折磨得不轻。

如果……

如果能为他解了这毒,再设法将他的母亲妹妹从皇后手中解救出来……

沈禾的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

清脆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也敲定了她心中的棋路。

薛明澜这把刀,太利,也太疯。

与其让他成为悬在自己头顶的未知威胁,不如,将他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尤其是,一个像薛明澜这样,强大而又致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