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夕第二次来西郊墓园了。
前一次是带黑虎来祭拜郑老。
这一次,是陪阿媛来看妈妈。
墓碑移开,小小的墓室里只有方寸约许的骨灰盒。
一想到盒子里不是妈妈的骨灰,而是……
阿媛拦都拦不住的扑了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阿媛只恨崔奇峰不在这里。
拼上这条命,她也要在妈妈墓碑前弄死那个王八蛋!
“阿媛,阿媛……”林夕抱住阿媛站在警戒线外。
警察取出骨灰盒。
再打开,齐齐一怔。
盒子里一堆零零碎碎,唯独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王八蛋,我要杀了他,杀了他……”阿媛哭嚎的声音都哑了。
看了眼取证的警察,林夕走远几步,看向树上的麻雀。
麻雀啾鸣。
林夕猝然回头,“杨警官……”
杨树回头,对上林夕惊愕的目光。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看到毗邻的墓碑。
崔奇峰之墓。
人还没死,墓地却已经提前买好立好了,就在金梅旁边。
警察们动作麻利的移开了墓碑。
同样方寸约许的一个骨灰盒。
只打开看了一眼,法医就冲了上去。
林夕转身挡住阿媛的视线,任由她的泪打湿她的肩膀。
再回到店里已是傍晚。
挂了请假条,林夕陪了阿媛一天一夜。
第三天的黎明时分,林夕陪阿媛去了殡仪馆。
签字。
火化。
最后到手的只有一小罐骨灰。
阿媛甫一接过罐子就软在了地上。
林夕不劝,陪她一起哭。
那年爸妈在来帝都的路上出车祸,她也像此刻的阿媛一样痛彻心扉。
失去至亲的痛,无人能劝。
最起码在这个当下,劝不了。
眼睛肿了,睁开眼都不能。
声音更是沙哑刺痛,阿媛问林夕,“夕姐,你知道哪儿有风吗?”
深秋的帝都,处处有风。
可林夕听懂了阿媛话里的意思,“我带你去……”
车子一路往东。
一个多小时后,停在了秋鸣山山脚下。
林夕牵着阿媛的手朝最高处爬去。
傍晚的秋鸣山,落日余晖橙灿灿的打在深浅不一的绿树上,眼前的景色美不胜收。
阿媛紧抱着骨灰坛,眼泪横流,“妈妈说,如果有来世,她想做一阵风,自由自在的徜徉在天地间。”
那时的她还很小。
妈妈做大风,媛媛就做小风,就像现在一样,媛媛永远要做妈妈的跟屁虫!
“夕姐,妈妈她……会等我的吧?”阿媛往前迈了一步。
胳膊被林夕牢牢抓住,“阿媛,妈妈一定会等你,但绝不是现在。”
“阿媛,爸爸会在天上等她的!他们会一起看落日西下,看星空漫天,做自由自在的风,去看他们想一起看的风景……”
“阿媛,你可以晚点去!不要急!”
山风吹过,林夕沉着的声音仿若遥远处传来的暮鼓。
一下,又一下,每一个字都稳稳的落在她心里。
阿媛的眼泪被风吹干。
打开骨灰坛,抓起妈妈的骨灰一把把洒落。
浅浅的灰白飘散开,风都像是有了形状。
阿媛绽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妈妈,你终于自由了!”
做一阵风,与天地为伴。
等你找到爸爸,你们看遍了四季美景,媛媛就来找你们!
嘎!
嘎……
啾,啾啾……
嗷呜……
阿媛的念头刚刚落下,四周就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像鹦鹉,像百灵,还有……狼?
全都是妈妈最爱的动物。
阿媛泪眼婆娑的四处张望。
看到了头顶成片的飞鸟。
看到了远处山林间若隐若现的白。
还有……山顶巨石上,那道引颈长鸣的优美侧影。
万物皆有灵。
一想到它们都是来送妈妈的,而这一切都归功于林夕。
阿媛看向林夕,再度泪眼婆娑。
“这些都算你欠我的!”林夕拍了拍阿媛的头,“等大学毕业了,都要还的哦!”
阿媛一怔。
林夕睁大眼不让眼泪落下来,“不说救出的吉祥,和这些过来送妈妈的毛茸茸们了,就是耽误了我两场直播,也损失了很多呢。这些都不用还的吗?”
阿媛呆呆的。
林夕自顾自的说道:“寒暑假来我店里打工,毕业了抓紧工作,等我核算完你欠我多少,你全都得还。记住了吗?”
前一刻还是温柔陪伴的知心姐姐。
这一秒,变成了翻脸无情的无良资本家。
阿媛的心里却暖成了一条河,“夕姐,我还!一定还!”
林夕笑开。
披星戴月的横跨整个帝都回到店里,林夕的车停在斑马线前,再回头,就见店里的灯亮着。
林夕停车的功夫,店里的人迎了出来。
苏启悦牵着七月。
聂芳菲挽着孟繁星。
糕点妈牵着糕糕。
还有正跟哈士奇追逐嬉闹的妞妞,和店里正在聊什么的阮惟星张若楠。
“夕姐,快点,就等你和阿媛了,我们都快饿死了!”
“阿媛,过来姐姐抱抱……哎呀小可怜,以后姐姐们疼你!”
“阿媛姐姐,你哭了吗?没关系哦,大人也可以哭的,我不会笑话你羞羞脸的……”
“……”
明明都是第一次见面,可阿媛有种她已经认识她们很久了的感觉。
有人锁门。
有人关灯。
一群人穿过仓库走进小区,轻车熟路的进了林夕家。
皓月当空,年龄最大的张若楠举起茶杯,“以茶代酒,送妈妈一程,请她放心,我们会替她照顾好阿媛……”
“敬妈妈!”
“……”
阿媛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茶喝多了也会醉的吧?
不然她怎么会看见妈妈呢?
妈妈穿着她最喜欢的中式旗袍,笑盈盈的看着她,仿佛在说:阿媛,妈妈去见爸爸了,你要好好的!
妈,你看,我认识了这么多姐姐呢!
她们说,会替妈妈照顾我。
我还欠了夕姐好多好多的人情,未来要努力学习好好工作,尽早还她。
妈,你和爸爸等着我,等我还清了,就去找你们!
一定要等我啊!
藤椅晃啊晃,夜风拂过,仿佛她也变成了一缕风。
阿媛沉沉睡去。
林夕倏地松了口气,“从那天晚上到今天,她就没合过眼,总算睡着了。”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好吗?”阮惟星指着她的黑眼圈,起身收拾东西,“散了散了,你也麻利儿的歇了吧!”
“好!”
林夕应声。
一群人动作麻利的收拾了院落,把阿媛送去了客卧。
孟繁星是最后一个走的。
“夕夕……”孟繁星眨着眼看向林夕,“有个好消息想跟你分享,但又觉得,时机不太对。”
林夕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