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小太子唐昭似乎察觉到什么,回过头,正好对上母亲温柔的目光和父皇满意欣慰的目光。
他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抱着妹妹微微躬身:
“父皇,母后,你们来了。
儿臣正在教永宁认《诗经》里的荇菜呢。”
小永宁看到父皇和母后,顿时在哥哥怀里挣扎起来,最喜欢的哥哥也瞬间退后到排行第三,第一喜欢变成了父皇,第二喜欢变成了母后。
小小年纪,小家伙就深谙讨好父皇。
挥舞着小手叫“父父,母母”,挣扎着想要父皇唐治抱。
唐治迈步走近,轻轻将小永宁都揽入怀中,然后伸手摸摸小太子唐昭的头……
小永宁到底还小,和父皇、母后、太子哥哥嬉闹一番,用过蛋羹后,没多久就困倦了。
思宁抱着她哄着睡着后,就交给乳娘抱回她寝室的隔壁睡下。
小太子唐昭,不久后,也被思宁赶回去睡觉。
屋里,只剩下皇帝唐治和思宁两人。
看着时间,还早,又见陛下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舒服。
思宁起身,站于唐治身后,亲自给他按摩。
按摩了一会,发觉皇帝蹙紧的眉头舒展开来后,思宁状似不经意地柔声开口。
“陛下,昨日臣妾忽然想起,大皇子梁王,今年已十六岁了。\"
闭眸享受思宁按摩的唐治,原本悠闲的有一下没一下敲击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顿,眉头再次几不可察地蹙起,但还是没有睁开双眸。
“梁王,他啊……日子过得真快。”语气平淡,带着明显的疏离。
“是啊,”思宁语气温婉,如同话家常。
“按制,皇子年满十六,该考虑定下婚事了。
梁王毕竟是陛下的长子,他的婚事,朝廷内外都看着呢。”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闭眸皱眉的唐治,目光清澈而坦诚。
“再者……陛下,您后宫之中,嫔妃稀少,好些年未曾采选新人充实宫廷了。只是父子同年选秀,到底不好听。是否……”
思宁说到这,就停顿了下来,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但她相信,陛下肯定听出来她想说什么。
果然
唐治睁开眼,语气斩钉截铁,“宁儿,朕明白你的顾虑,父子同年选秀,传出去到底不好听,这样吧,选新人充实后宫之事,明年再说!”
思宁浅浅一笑,从容接话道:“既如此,那梁王的婚事……”
思宁依旧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皇帝唐治一如此前一样,知晓思宁想说什么。
“你倒真是贤惠大度!”
唐治哼了一声,语气复杂。
“梁王大婚,就意味着让他开府!?
宁儿,你就不怕他开府之后,结交朝臣,势力坐大,将来成为昭儿的隐患?”
说话间,皇帝唐治转头紧紧盯着思宁,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私心或者不安。
思宁迎着他的目光,笑容依旧温婉,眼神却透出一股沉静的自信。
她手上按摩动作停下,语气平和却笃定:
“陛下多虑了。
梁王此前占尽太子名分与长孙太尉等元老支持的优势,依旧没能坐稳太子之位。
如今大势已定,昭儿聪慧仁孝,名分早正,深得陛下与群臣之心。
梁王他……不会再有机会了。”
说话间,思宁抬起眼,目光清亮。
“因为,臣妾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而日渐长大的昭儿,更不会。”
这番话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深远的谋划。
唐治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朗声大笑。
“好!好一个不会给他机会!”
“是朕想左了,宁儿看得透彻!”
他心中那点因提及长子而生出的阴霾,瞬间被思宁的自信和昭儿的优秀驱散。
最终,唐治采纳了思宁的建议,却留了心眼。
他并未允准梁王开府,只是下旨为其定下婚事,女方正是废后王氏娘家的一位侄女。
旨意传出,朝野反应各异。
一些原废太子的残余党羽初时欣喜若狂,以为皇帝终于回心转意,重新看到了梁王的价值。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陛下仅仅是指了婚,对于开府、增加属官、赏赐封邑等实质性恩宠只字未提。
更有消息灵通之人打探到,若非皇后娘娘提醒,陛下甚至早已忘记了这个长子已到了成婚之龄。
“原来……只是皇后娘娘贤德,例行公事罢了。”有人失望地叹息。
“陛下对梁王,一如既往的看不上眼,也不放在心上啊!”有人看得分明。
而与梁王残党的失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宫中内外对皇后林思宁的赞誉。
“皇后娘娘真是贤德,对废太子梁王都能如此关照,主动为其请婚。”
“是啊,心胸宽广,处事公允,实乃六宫之福,母仪天下之风范。”
唯有梁王府内,接到旨意的唐忠,脸上并无半分喜色。
他攥着明黄的绢帛,指节泛白,眼中充满了屈辱和怨恨。
“林……皇后,好一个贤惠大方的皇后!
你这般施舍,无非是为了彰显你的仁德,衬托我的不堪!
我唐忠,不需要你的假仁假义!”
这话,隐藏在唐忠心里,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永徽十一年, 梁王唐忠大婚之后,不等他有机会在洛安经营,皇帝唐治的一道旨意便已下达。
令其即刻前往偏远贫瘠的封地就藩,无诏不得回洛安。
处理完这件心事,思宁便开始着手准备履行去年的承诺。
开始整理各州郡呈上的适龄贵女名册,预备为皇帝采选新人,充实后宫。
然而,就在此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一切。
皇帝唐治的风疾再次发作,且此次来势汹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他头痛欲裂,以致于连续数日无法上朝,连批阅奏折都变得艰难起来。
甘露殿内药气弥漫,唐治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紧紧握着思宁的手,气息微弱。
“宁儿……奏折……又要辛苦你了归纳整理条陈等等了。”
思宁反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而沉稳。
“陛下安心静养,龙体要紧。
外间之事,臣妾必当竭尽全力,一如从前。”
于是,皇后林思宁带着才虚两岁的永宁小公主再次住进了甘露殿偏殿。
一是为了方便照顾风疾发作的陛下。
二是临危受命,重新担任起“首席文书”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