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鸡汤的暖意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如同寒夜里划亮的一根火柴,光芒微弱,转瞬便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卷款案的调查陷入了僵局,那个项目经理如同人间蒸发,资金流向的几个海外账户都是无法追查的空壳。董事会内部的施压一天紧过一天,新能源项目也因为资金链的暂时断裂和舆论压力而被迫放缓。
周锡京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不敢停歇。她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黑白两道,威逼利诱,却始终抓不到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疲惫和焦灼像两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在每个深夜里惊醒,冷汗涔涔。
周锡勋没有再打电话来,也没有再送汤。仿佛那通电话和那碗汤,只是她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也好。周锡京想。她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怜悯,尤其不需要来自他的。那只会让她显得更加可怜和……依赖。
她开始更加疯狂地工作,用近乎自虐的方式透支着自己的精力。胃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止痛药成了她随身必备的物品。
这天,她因为一个关键的证据链问题,与检察院的人争执到深夜。回到安全屋时,已是凌晨。屋子里依旧冰冷空旷,她连灯都懒得开,直接倒在沙发上,胃部一阵阵痉挛般的抽痛让她蜷缩起身子。
她摸索着从包里找出止痛药,干咽了下去。药效发作需要时间,那段时间里,疼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志。
黑暗中,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赫拉宫殿,她有一次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周锡勋半夜溜进她房间,用手背试她额头的温度,然后沉默地拧了冷毛巾敷在她头上,守了她大半夜。
那时,他们还是两个在暴政下,只能偷偷互相给予一点微弱暖意的孩子。
而现在……
疼痛让她意识有些模糊,那些被刻意压抑的、脆弱的情感,如同找到了裂缝的藤蔓,疯狂地滋生蔓延。
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点开通讯录,那个名字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鬼使神差地,她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挂断时,听筒里传来了接通的声音。
但不是周锡勋。
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慵懒和一丝不耐:“喂?哪位?”
周锡京所有的血液,在那一刻,瞬间冲上头顶,然后又迅速冷却,冻结。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电话那头的女人等了几秒,没听到回应,嘟囔了一句“神经病”,便挂断了电话。
忙音响起,像一把钝刀,在周锡京的心上来回切割。
她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僵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胃部的疼痛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彻骨的寒意,从心脏开始,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会在凌晨,接听周锡勋的电话?
他们……在一起?
无数个问题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海,啃噬着她的理智。
她猛地将手机砸了出去!手机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屏幕碎裂,彻底暗了下去。
黑暗中,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证明她还活着。
原来……
原来他所谓的“忙”,所谓的“沉默”,是因为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原来那碗参鸡汤,或许……也只是他随手施舍的一点怜悯。
而她,竟然还为此……感到过一丝可笑的温暖。
周锡京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凄厉而绝望。
笑着笑着,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她以为她早已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可以无视所有伤害。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有些刀,淬了毒,总能精准地找到你铠甲下最柔软的地方,给你致命一击。
胃部的疼痛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猛烈,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她蜷缩在沙发上,疼得浑身冷汗,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不能哭。
不能示弱。
尤其……不能为了他。
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到厨房,接了一杯冰冷的自来水,混着眼泪和冷汗,大口灌了下去。
冰冷的水刺激着喉咙和胃,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直到再也咳不动,她才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橱柜,大口喘着气。
脸上分不清是水,是汗,还是泪。
窗外,天色微熹。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她,必须继续走下去。
带着这身新的、看不见的伤。
她扶着橱柜,缓缓站起身。走到浴室,打开淋浴,让冰冷的水冲刷着身体,也试图冲刷掉那些不该有的软弱和……妄念。
换上干净的衣服,化上精致的妆容,遮住眼底的青黑和红肿。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依旧美丽、却眼神空洞冰冷的女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毫无温度的微笑。
然后,她拿起备用手机和车钥匙,走出了这栋令人窒息的安全屋。
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不能倒。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