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碎影横斜,苏欢恍惚见漫天黄尘卷地,远天飘来似有若无的呼声,像被风撕成碎絮。
人影绰绰,她却辨不清那些面孔。
倒似有熟稔眉眼闪过,更多却是陌路人。
隐隐约约,腥甜气在鼻尖萦回。
苏欢想往前探看,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连半步都挪不得。
呼声愈急,似要撞破天幕。
她朝着声源望过去,一道黑影忽地窜出———
就在看清那人轮廓的刹那,苏欢惊出一身冷汗!
夜静得掐得出水,只剩细弱呼吸声,整个世界浸在墨色里,混沌难辨。
苏欢垂眸,见苏芙芙蜷在怀中,睡得酣沉,粉脸蹭着她臂弯,小手还攥着她袖口。
苏欢暗吁口气,给她掩好被角,可那梦景像生了根,在脑子里来回碾轧。
无论怎么绞尽脑汁去想,画面都再难清晰。
折腾半晌,苏欢终于搁下,可心底疑云却缠成死结…
这绝非寻常梦。
分明是未来谶语,藏着未知劫数。
她断定,这必是来日会应验的场景,可……那片黄尘埋骨地在哪?那些人影是敌是友?
到最后,耳畔萦回的模糊呼声,究竟是谁在喊?
苏欢极少做这般混沌的梦,连半张人脸都抓不住。
这兆头,究竟喻示着什么?
苏欢这一醒,便再难合眼。
睁眼到寅时,眼下染了青影。
苏芙芙天不亮就瞧出姐姐气色不对,察言观色半晌,才惊觉姐姐竟彻夜未眠!
果然,苏欢一上车驾,便倚着软垫闭目养神。
苏芙芙乖乖坐对面,捧着本连环画静静翻看。
这是苏欢亲手绘的,尚仪府还收着十几本,每本不过巴掌大,每页寥寥数语,却藏着许多跌宕故事。
其实苏芙芙已识得不少字,只是苏欢近来忙得脚不沾地,怕她闷,特意备下这些解闷。
苏芙芙翻书声轻得像蚊吟,生怕扰了姐姐补觉。
偏有人不识趣,往枪口上撞。
车驾刚抵宫禁前,便被人截下。
“苏二小姐?”
一道熟悉女声透帘而来。
苏芙芙眨眨眼:这嗓音,莫不是明瑟公主?
果然,下瞬便听道:“烦请借半刻钟,本宫有要紧事相商。”
驾车的小内监自然识得她,一时踟蹰,回头禀道:“苏二小姐,您看?”
他职责是接送苏欢,这会儿时辰尚早,半刻钟断不会误事。
虽说姬鞒如今被禁,可孟贵妃仍在宫中,连带姬溱溱,他们也不敢轻易开罪。
苏欢其实没睡。
车驾一路颠得像筛糠,哪能安眠?
何况天没亮就起身当差,换谁都笑不出来。
是以听到这声音,苏欢心底烦躁又添几分。
她与明瑟公主交集不多,可这已不是对方头回堵她。
苏欢睁眼,面无波澜。
掀帘看去,姬溱溱立在车前。
她身着宫装,披狐裘,手揣暖炉,脸颊鼻尖泛着红,竟似已候了许久。
“不知公主有何见教?”苏欢淡问。
姬溱溱当真候了许久。
天刚破晓便守在这,这会儿双腿都僵成木柱。
她勉强扯出抹笑,许是天太冷,面皮绷得紧,笑纹都舒展不开。
“本宫知苏二小姐要给陛下看诊,耽搁不得,这便长话短说。”
她呵出团白气,眼神巴巴望着苏欢,却又似难以启齿:“我母妃这两日身子不爽利,尚药局的方子也不见效,不知苏二小姐能否费心一诊?”
苏欢回神,只觉此事荒唐透顶。
“公主是说……让我给孟贵妃看诊?”
她当真这么想?
姬鞒对苏崇漓之死难辞其咎,双方堪称仇敌,如今竟来请她给孟贵妃治病?
是她瞧着脾气太好,还是孟贵妃嫌命长?
“正是。”
姬溱溱似也觉不妥,神色窘迫:“原也不敢唐突,只是母妃受病痛折磨,本宫实在心如刀割。还望苏二小姐医者仁心,拨冗一诊?只消片刻,苏二小姐得空时去便是,我等必感恩戴德。”
姬溱溱言辞恳切。
以公主之尊,苦候许久,又亲口相求,姿态委实谦卑,叫人挑不出错处。
一阵风卷来,苏芙芙缩了缩脖子。
这招对旁人或许有用,对姐姐却没用。
尤其……是没睡好的姐姐。
果然,下瞬苏欢便淡淡开口:“公主请回吧,您这请求,恕我难从。”
姬溱溱没料到她拒绝得这般干脆,瞬时噎住:“不、不会耽搁太久,只需———”
“太医们都治不好的病,必是耗神费力的症候。孟贵妃境况我也同情,可陛下龙体欠安,我已焦头烂额,实在无力分心。”
苏欢敛了神色,淡淡开口:“公主不妨另寻能者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