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贵妃陡地睁圆杏目:“何事!?”
那苏欢素日便入不得她眼,如今竟要请她来瞧病?岂不可笑!
姬溱溱岂会猜不透她心思,耐着性子劝道:“母妃且听女儿一言,眼下她是最妥当的人选。”
“其一,她医术委实不错,连父皇旧疾都能料理,可见比太医院那帮老顽固强上几分,请她过来,未必不能将母妃身子调理周全。”
“其二,她毫无根基背景,断不会牵扯进这些腌臜事里,该是能放心托付的。”
孟贵妃听了这席话,倒也觉有几分道理。
可胸口那股郁气,终究梗得她咽不下、吐不出。
“本宫瞧她绝非善茬,否则你道苏崇岳全家怎会落得那般境地?”
孟贵妃可没那般天真,会将一切归为巧合。
在她眼中,苏欢此人……不得不防!
姬溱溱左右逡巡一番,这才压低嗓音,轻声道:“母妃对她存疑,女儿明白。可眼下她正专司为父皇诊病,父皇身子眼见着一日好过一日,这时候请她过来,无论因由为何,她断不敢出半分差错,不是么?”
孟贵妃心头猛地一动。
“你是说……”
“母妃病症较之父皇,本就不算棘手,若她能医好父皇,却治不好母妃,岂不是坐实了敷衍懈怠?若连母妃也调理妥当,这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差池的。”
否则,岂不是自砸招牌?
孟贵妃被说动了几分,可……
“她肯来?”
姬溱溱浅笑道:“母妃何须忧心,您如今仍是贵妃之尊,她岂敢抗命?”
终究出身微贱,不过蝼蚁罢了。
见孟贵妃意动,姬溱溱接下来一句话,彻底叫孟贵妃下定了决心。
“再者,这般一来,母妃也能顺道探探父皇病情,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对啊!
孟贵妃瞬时如梦初醒。
她自请禁足,困在这小小琉璃宫半步难出,父亲与姬鞒出事时,她连半点力都使不上。
若能借苏欢,在陛下跟前刷些存在感,甚至试探君心,未必没有转圜余地。
这可是个机会!
孟贵妃心一横,直视姬溱溱:“好!你这便派人寻苏欢!无论用何法子,叫她应下!”
姬溱溱垂首应道:“母妃放心,儿臣这便去办。”
说罢,便要起身离去。
谁知刚迈出一步,便被孟贵妃唤住:“且慢!”
姬溱溱回眸:“母妃还有吩咐?”
孟贵妃眯起双眸,咬牙道:“除了这事,你再替本宫查探查探魏刈!”
姬溱溱一愣:“魏……世子?”
“正是!”孟贵妃提及魏刈,恨色溢于言表,“本宫疑心他暗通濯王,这才屡屡针对咱们!你去打探打探,他与濯王可有腌臜勾当!”
姬溱溱心底微有抵触:“这……女儿如何查得?”
孟贵妃柳眉倒竖:“如何查不得?你回京也有些时日了,如今你三皇兄身陷囹圄,你竟不为他争上一争?”
姬溱溱抿了抿唇。
孟贵妃凝视着她,忽而冷笑:“莫不是……你不想救鞒儿?”
“母妃何出此言?”姬溱溱忙跪了下去,“三皇兄遭难,儿臣心急如焚啊!”
“既如此,便想法子!”
孟贵妃审视着她,似能洞穿人心,“别以为本宫不知你那点心思,你这般推三阻四,不过是……对魏刈存了妄念!可是!”
姬溱溱骤惊,张嘴便要否认。
可抬眸迎上孟贵妃的目光,却瞬间哑然。
孟贵妃轻嗤:“你当自己瞒得极好?”
刹那间,姬溱溱只觉浑身赤裸,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
孟贵妃眉眼间毫不掩饰的鄙夷嘲讽,恰似利刃,直直刺入她心口!
她如鲠在喉,半个字也吐不出。
孟贵妃抬手,指尖带着彻骨冷意,轻轻拂过她面庞。
“本宫在后宫摸爬滚打这些年,若连这都瞧不出,岂不是白活了?”
这话倒也不假。
孟贵妃在后宫厮杀半生,对这些事格外敏锐。
“先前本宫不说,只当你有自知之明,孰料……你竟还痴心妄想,以为他会对你另眼相看?”
难言的耻辱涌上心头,姬溱溱袖中素手缓缓攥紧。
可孟贵妃浑不在意。
在她看来,姬溱溱一向也算乖顺,唯独这事,实在愚蠢至极。
“本想召你回京,为你寻门好亲事,也好助你三皇兄登基,偏你推三阻四,后来生变,错失良机,再想谋划也难了。”
眼下见姬溱溱仍对魏刈存着妄念,孟贵妃顿时火冒三丈。
“鞒儿三番五次拉拢,他都拒不领情,明摆着要与咱们作对!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姬溱溱终于按捺不住:“只是……”
“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他心仪的是那苏欢!”
姬溱溱袖中紧攥的手,深深陷入掌心。
她垂首敛目,掩去眼底所有波澜。
不知过了多久,才低低道:“母妃教训的是。”
孟贵妃闭了闭眼,疲惫地挥了挥手。
“行了,你退下吧,交代你的事,务必尽快办妥,无论用何法子!”
姬溱溱叩首,这才起身离去。
踏出琉璃宫大门,在外等候的宫女见她面色不佳,担忧道:“公主,可是身子不适?”
姬溱溱未言语,只回头望了一眼。
仿佛人人都能支使她,好似她天生便低人一等。
连喜欢谁、厌恶谁的资格都没有。
姬溱溱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阴寒,转瞬即逝。
“无妨。”
她收回目光,神色已恢复如常,
“备车,本宫要出宫一趟。”
……
夜色浓郁,朔风呼啸。
房内,苏芙芙睡得酣甜,似被风声惊扰,不安地将小脑袋埋进被窝。
苏欢忽地睁开双眸,眸色比夜更幽深静谧。
———她又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