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省力气吧。”
影刹冷笑一声,身影开始变淡,即将回归镜外,“好好看着你的师公是怎么死的。”
风雪骤急。
秦雪儿趴在冰冷的灰雪中,看着邪灵的身影彻底消失。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彻底淹没。
葬神钉,姜啸体内残留的青铜邪力,她亲手盗取的阴阳镜,每一环,都是她亲手为仇人铺就的死路。
“不……不.……”
她挣扎着撑起身体,破碎的意识在绝望中反而迸发出倔强的最后火花。
灰雪中那些带着温度的光粒,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意志,开始向她汇聚,在她掌心凝聚成一簇微弱却顽强不熄的火焰。
这火焰,是她在镜中挣扎至今,所有未被邪灵吞噬的纯粹情感碎片,娘亲悬梁前最后一次抚摸她发顶的温暖,爷爷庞荒将毕生修为灌入她经脉时的灼热,青玲珑握着她的手说雪儿不怕时的温柔,甚至姜啸赐予她那枚玉佩时,指尖传递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关切。
这些碎片,在绝对的黑暗中,成了她唯一的光。
“我……不能……让你……得逞……”
秦雪儿颤抖着捧起那簇火焰,眼中泪水与决绝交织。
她看向灰暗天空中那面若隐若现的镜面。
那是连接镜内外的薄弱点,也是影刹进出的通道。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破碎的意识中成形。
青铜殿禁地之外。
影刹手持葬神钉,在玄阴的引领下走向禁地深处一处隐蔽洞府。
这是玄阴暗中经营数百年的密所,布满隔绝探测的禁制。
“圣女,三日后便是月蚀之夜。”
玄阴佝偻着腰,声音压得极低。
“届时太阴之力最弱,封印会出现短暂波动,正是动手的良机。”
影刹摩挲着葬神钉,突然脚步一顿。
她右臂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五指再次僵直。
这次的反抗比之前更加激烈,甚至影响到了她的步伐。
“圣女?”
玄阴惊疑回头。
“无碍。”
影刹左眼漆黑翻涌,强行镇压右手的反抗。她盯着自己不听使唤的右手,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意。这具身体原主的意识,比她预估的更加顽固,看来需要更彻底的手段了。
“定魂汤.……”
影刹冰冷开口,“加倍药材,本座要彻底碾碎那缕残魂。”
玄阴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被狂热取代。
“老奴明白,这就去准备蚀心草与灭魂砂。”
两人身影消失在洞府深处的阴影中。
影刹未曾察觉,在她右手僵直的瞬间,一缕带着温度的微弱意识碎片,悄然渗入了她掌心的葬神钉。那枚被做了记号的骨钉,钉尖的青铜锈迹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一分。
月魄玄冰冢的封印光纹在青丘心口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青玲珑坐在冰棺旁,指尖萦绕着温润的月华,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女儿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
女儿苍白的小脸在月华映照下,脆弱得让人心碎。
连日来的邪源压制与丈夫承受的淬体剧痛,让她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忧色。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冰棺边缘,那里静静躺着一枚玉佩。
正是姜啸当日赐予秦雪儿,后被其用来血祭阴阳镜的帝纹玉佩。
如今这玉佩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内蕴的紫金帝气早已枯竭消散,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一丝令人不适的隐晦阴冷感,如同滑腻的毒蛇,悄然爬上青玲珑的心头。
她蹙起秀眉,指尖月华流转,轻轻拂过玉佩表面。
嗡……
就在月华触及玉佩的刹那,玉佩内部那些断裂的帝纹脉络深处,竟猛地渗出几缕带着九宫韵律的漆黑咒力,粘稠如墨。
这咒力阴邪歹毒,如同跗骨之蛆,贪婪地侵蚀着青玲珑纯净的月华妖力。
甚至,试图顺着她的指尖反噬而上。
“嘶……”
青玲珑指尖一麻,如同被毒蝎蛰中,月华瞬间收回,她惊疑不定地盯着那枚死寂的玉佩,无垢剑心传来清晰的警示,这玉佩已被彻底污染,核心深处盘踞着极其恶毒的诅咒。
雪儿,她贴身佩戴此物,岂不是?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青玲珑猛地站起身,顾不得调息被咒力侵蚀的手指,身影化作一道清冷的月华,朝着秦雪儿(或者说影刹)如今被安置的圣女别苑疾掠而去,她必须问清楚。
-圣女别苑位于青铜殿边缘,幽静清冷。
庭院中栽种着几株耐寒的月魄幽昙,此刻正散发着清冷的微光。
厢房内,灯火昏黄。
秦雪儿斜倚在铺着雪狐皮的软榻上,残破的圣女祭袍已换下,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襦裙。
她左手端着一只白玉碗,碗中是散发着刺鼻腥气的漆黑药汤定魂汤,玄阴长老刚送来的。
汤药表面,几株扭曲的蚀心草和点点暗红的灭魂砂沉浮不定。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碗中翻腾的药气,左眼瞳孔深处的漆黑如同凝固的深渊。右手依旧僵直地搭在膝上,五指不时细微地抽搐一下。玄阴垂手侍立一旁,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紧张。
“雪儿。”
青玲珑带着一丝急切与担忧的声音,伴随着推门声响起。
月华般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房中,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软榻上的身影。
“姐姐?”
影刹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秦雪儿惯有的,带着一丝怯懦和依赖的温顺表情。
她放下药碗,作势要起身,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这么晚了,姐姐怎么来了?”
青玲珑的目光锐利如电,瞬间扫过软榻旁小几上那枚死寂灰败的玉佩。
玉佩表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方才探查时激起的细微咒力波动。
“这玉佩……”
青玲珑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着那枚玉佩,目光紧紧盯着秦雪儿的眼睛,“雪儿,你告诉姐姐,这玉佩你贴身佩戴时,可曾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她的目光带着关切,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审视。
无垢剑心的纯净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悄然笼罩着整个房间。
试图感知眼前之人最细微的情绪波动。
影刹心中冷笑,脸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茫然和委屈。
“玉佩?是师公赐下的那枚吗?”
她伸出僵直的右手,似乎想去触碰玉佩,动作却显得笨拙迟缓。
“雪儿一直贴身带着,师公说能安神。没什么不妥啊,姐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她眼神躲闪,带着被质疑的无措,表演得天衣无缝。
然而,在无垢剑心那纯净如水的感知下,青玲珑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如同毒蛇潜行般的阴冷恶意,这恶意绝非雪儿所有。
“雪儿……”
青玲珑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向前又逼近一步,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那层伪装的皮囊,“看着姐姐的眼睛,告诉姐姐,那玉佩里的阴邪咒力是怎么回事?”
这一声质问如同惊雷,带着无垢剑心涤荡邪祟的凛然正气。
影刹脸上的温顺怯懦如同冰雪消融,一抹带着无尽怨毒与讥诮的冰冷弧度,在她嘴角缓缓绽开,那深潭般的眼眸中,属于九宫仙邪灵的漠然与疯狂彻底取代了伪装。
“阴邪咒力?”
她缓缓站起身,青色襦裙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
声音不再是秦雪儿的怯懦,而是带着九宫韵律的冰冷滑腻,“姐姐是在疑我?”
最后三个字,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向青玲珑。
嗡……
就在青玲珑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和赤裸的恶意惊得心神一滞的瞬间异变陡生,那枚静静躺在小几上的灰败玉佩,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漆黑邪芒。
玉佩表面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被粘稠如墨的咒力填满。
一道细若发丝却凝聚着极致阴毒与葬海邪源气息的漆黑咒箭,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撕裂空气,以超越神识捕捉的速度,狠狠射向青玲珑近在咫尺的眉心。
太快,太近,太阴毒。
青玲珑瞳孔骤缩,无垢剑心警兆狂鸣,她周身月华本能地爆发护体。
然而仓促之间,那凝聚了九宫仙咒与一丝葬海邪力的咒箭,竟如同烧红的钢针穿透薄纸,瞬间撕裂了月华屏障。
嗤……
一声轻响,漆黑咒箭狠狠钉入青玲珑眉心。
并非实体贯穿,而是如同跗骨之蛆般瞬间融入。
“呃啊……”
青玲珑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猛地向后踉跄。
眉心处,一点针尖大小的漆黑咒印瞬间浮现扩散,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
一股带着无尽锈蚀与吞噬渴望的邪力,冰冷沉重,顺着眉心疯狂钻入识海,直刺无垢剑心本源,剧痛如同亿万冰针攒刺神魂,眼前瞬间发黑。
“玲珑。”
一声带着惊怒与撕裂般痛楚的低吼如同惊雷炸响!
玄色帝袍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踉跄倒下的青玲珑身后。
姜啸宽厚有力的臂膀,稳稳扶住了妻子瞬间瘫软的身体。
重瞳之中,那新淬炼出的淡金色泽,瞬间被焚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彻底点燃。
他清晰无比地看到了妻子眉心那扩散的漆黑咒印,感受到了源自葬海的阴冷邪力。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帝剑,瞬间锁死了软榻前那个脸上犹带着怨毒狞笑的秦雪儿。
目光洞穿了所有伪装,直抵那躯壳深处蠕动的邪灵本质。
“你……”
姜啸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蕴含着碾碎星辰的怒火,“不是她。”
帝威,如同实质的太古神山,轰然降临。
整个圣女别苑的空间瞬间凝固。
玄阴长老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哼都没哼一声便瘫软在地。
软榻,小几,药碗,一切陈设无声无息化为齑粉。
影刹脸上的狞笑,瞬间僵硬。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沸腾的熔岩,又像是被亿万座神山死死压住。
那双重瞳带来的恐怖压迫感,比上次在天妖殿时强大了何止十倍。
她覆盖着黯淡青铜色的左臂剧烈颤抖,疤痕处邪光疯狂闪烁试图抵抗,却如同螳臂当车。
“姜……啸……”
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恐惧,甚至压过了对那双重瞳的怨毒。
她终于明白,自己彻底触动了这头沉睡帝龙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