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腰上萦绕的薄雾如同哈达,阳光洒下,山谷又缀满上了金箔。
庭院的高墙,一道身影一闪而过,翻墙跃下的动作十分迅速敏捷。
落地窗前,丝绸窗帘微微晃动,宋池收回视线,将闪着缝隙的窗帘拉了拉,细微的晨光被隔绝在窗外。
眸光沉了又沉,叹了口气,他又回到了主卧。
床上妻子还在熟睡,他从后揽过她的腰,孟秋感受到了身后人的温度,翻了个身,往他怀里拱了拱,将脸埋进他的胸口。
很意外,丈夫的体温有些凉,心跳也跳的很快。
孟秋蹙了蹙眉,微微睁开些眼睛,视线里,男人那张俊脸,面露愁容,薄唇抿直成线,瞅着像是在外受了什么刺激。
她扯唇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脸,
“阿鄞来找小宝了?”
宋池愣了愣,有些惊讶地垂眸看怀里的妻子,“宝贝怎么能猜到的?”
孟秋闻言,觉得好笑,宠溺地伸手胡乱抓了抓丈夫的头发,
“你呀,这失魂落魄,像见了鬼的样子,这个家,目前只有小宝能把你气成这样。”
“我才没生小宝的气...”他觉得难受,俯低身子,将脸埋进妻子的颈窝,“我...我想把贺家那个小瘪犊子砍喽...”
他的声音又闷又哑,孟秋听着不免失笑,
“砍喽?”她摸着宋池的头发,反问,“砍了的话,早早又要和你哇哇哭,后面又要摇人,把她小叔叔、她哥哥、她爷爷奶奶们,都叫来,一起审判你这个无情的老父亲~”
宋池闭着眼睛,脑海中想到那个画面,不禁俊眉紧蹙,“她就只会耍无赖,搬救兵...”
很快,他从妻子的颈窝抬起头,黑眸注视着怀里的孟秋,“秋,你叛变了。”
“我哪有。”孟秋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双埋怨的眼睛。
“就有!”宋池笃定,“秋,你也着了那小子的迷魂药了,他骗了咱闺女呀!”
宋池边说边掰过孟秋的小脸,神情严肃,
“那小子心怀不轨,秋你没看见他看着咱闺女的眼神吗?就和头恶狼似的,恨不得把咱闺女给生吞活剥喽!”
男人说着便抬起手,生动形象地用“爪子”挠了挠孟秋身上,表情很是凶狠。
孟秋瞅着身上人那几近疯魔的模样,哈哈笑出声。
“宝贝别笑了,这个问题很严肃啊!”宋池不满地捏了捏孟秋的脸。
他就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贺京安,很讨厌那小子,为了抢走小宝,蓄谋已久的接近孟秋,讨好似的给他们两口子送东西,还整天阴魂不散的出现在小宝身边,眼珠子恨不得扒在小宝身上,真是个无耻下流的小混蛋!
孟秋扯着被子,挡住下半张脸,眼睛认真且一瞬不瞬的看着宋池絮絮叨叨,时不时还象征性地点点头,
但很多时候她都在努力憋笑,嘴角漾出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住。
还好,被子挡住了...
良久,宋池说累了,轻轻叹了口气,又将头埋进妻子的颈窝,
“好叭,我承认我以前也是个混蛋,现在也是,我黏着宝贝你的时候,你也很烦吧...”
孟秋揉了揉宋池的后脑勺,“没有啊,我没有很烦,相反觉得很幸福,所以将心比心,小宝被那个孩子缠着应该也很幸福,不然那小子怎么可能翻过墙后,还能进到咱闺女的房间,早早特意留了门给他,她已经认定他了...”
说到这里,孟秋眸光黯淡了些,虽然不愿承认,但在曼谷,贺家那孩子主动上门,当众跪下,以及早早哭得伤心欲绝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他们的宝宝真的长大了,不是那个整天只知道爬山上树、调皮捣蛋的小孩子了...
心底涌起一股酸涩,她伸手搂紧宋池,“好啦,其实你不也想明白了吗?不然也不会默许阿鄞在这附近买房子,更不可能让他进到咱闺女房间...”
男人依旧埋在妻子颈窝,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在曼谷,贺京安血迹斑斑的回来,宋池甚至想过要在路上就把他给除掉,可思虑再三,还是没派人去。
阿水和他通了电话,告诉他,择宋要回来。
他很意外,一向沉稳甚至保守的儿子,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阻止他,
第一次暗网派去击杀贺京安的人,是儿子以宋家掌权人的名义中途叫停,让人绑了贺长庚,命人将其杀了扔大海里喂鱼,可地牢里却有人私自放走了他,那人是择宋的助理。
第二次在宴会上,他让许阮去警告早早,派去现场的狙击手是真的为了杀了贺京安,但却被人临时换下,替代上去的人是择宋的心腹,
结果就是贺京安完好无伤的离开宴会现场...
最后一次,也是宋池下定决心要除掉贺京安的一次,他利用了贺京安的喜欢,也利用了伊戈尔的仇恨,这一步棋,他挣扎着想了一夜,天明时,他强忍内心那股怜悯,下达了命令。
可吴缅登船时,又问他一遍,“池哥,真的要这样吗?”
对面漫长的沉默,吴缅甚至怀疑是不是信号丢失,他看了看屏幕上闪烁的灯光,默默敛下眼睑,他知道对面的人也在苦苦挣扎。
半晌,吴缅轻声道:“那孩子无依无靠了...他是真心对咱闺女的,也是...真心拿你当爸的...”
只是最后几句话被海面暴躁的海风吞没,信号丢失。
吴缅看着黑漆漆的屏幕,吸了两口手中的烟,被身后的阿伦推着上了船。
-
孟择宋抱着贺京安出现在郑家庄园,宋池看见了那拖了一路的血迹,他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或许有一瞬的懊悔,但他还是闭了闭眼,将心中的歉意压下。
再次见到儿子,只有他们父子两人时,择宋微笑着摊开双手,上面全是贺家那孩子的血,宋池看似波澜不惊,但心还是无端颤了下。
他强装生气的质问儿子,“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忤逆我的命令?”
长桌的对面,儿子笑了笑,宋池注视那张清隽的脸,一直以来,自己亲儿子给他的永远是一种摸不透,搞不懂的感觉。
明明那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脸。
但不为何,他觉得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隐隐透着忧伤,而那股不从何而来的忧伤却让他怎么也琢磨不透。
“爸爸...”他笑着,语调平淡但却让人心安,
“贺京安不会恨您的,在他的世界,是爸爸给了他第二次活着的机会,是爸爸没有放弃他,您给他的尊严,他会誓死效忠,就像古代的死侍,为了报答主人的恩情,至死方休...”
他扯了扯嘴角,注视着父亲的眼睛,“宋家大家长缺少这样一个人,一个强大且忠心的人,他会为父亲解决很多难题,贺家想要利用他,捆绑宋家,但宋家不会被吞噬,因为我们会一口吞掉他们...”
长桌那边,孟择宋起身,夕阳的光镀在他的周遭,那张年轻的脸,眉眼与宋池极度相似,眸子漂亮到像颗琉璃珠。
他走到宋池这边,缓缓蹲下身,瞳孔流淌着坚定的光,
“我不在乎所有,我只在乎我的家人,一把称手的刀刃,我想献与父亲,同样也为我的妹妹换下一枚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