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
秦家婶子听见驼龙在车厢顶上喊她:
“老姐姐,留神着点!我给你们扔些罐头下来,可别砸着人……哦,对了,还有开手铐脚镣的工具!”
话音还没落,
几个铁皮罐头就“哐啷哐啷”砸在车厢内,滚了几圈停在了众人的脚边。
秦家婶子慌忙伸手去拿,罐头冰凉的铁皮硌得手心发麻,倒叫她心里踏实了些——是肉罐头,沉甸甸的,隐约都闻到了肉的香味儿。
“看着!”驼龙的声音又从顶上飘下来,带着点喘,像是在快速移动,“这玩意儿认生,敲铁链时当心砸着手!”
几件黑黢黢的物件跟着掉下来,砸在罐头堆上。
秦家婶子摸了摸,是锤和钳子,上头还用段红绳拴在一起。
她心里猛地一热,刚要抬头道谢,就听见车顶上传来几声枪响,夹杂着驼龙压低的喝骂,像是有人开枪来了。
“没事!”驼龙的声音陡然绷紧,“敢打老娘黑枪,这就送你归西!”
车轮碾过铁轨的哐当声里,
车顶上“嘣”的响过一声后,动静便渐渐的远了。
秦家婶子全身直抖,
看着身边缩成一团的女人们!咬了咬牙,把罐头往她们怀里塞:“拿着,先填填肚子,咱……咱能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
疾驰的列车突然猛地一刹。
秦家婶子刚挑起来的肉,
被惯性甩在地上,翻倒的罐头溅得她一裤腿油星。
她顾不上捡,心口像被一只手猛地攥紧,往上提了提。
“哎哟!”一声痛呼撕破车厢的沉闷,
汉子正用锤子砸手铐,这突如其来的急停让锤子狠狠砸在自己手背上,红痕瞬间鼓了起来。
可他连吹都没吹一下,眼睛直勾勾盯着车厢的门,刚才还因用力而绷紧的胳膊,此刻僵得像块石头。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在刹车的瞬间凝固了……
每个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刚才还悄悄挪动的脚步、低声的喘息,全没了声息。
只有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咚咚、咚咚、咚咚……”
又响又急,像是要撞破胸膛冲出去。
“车怎么停了?”
不知是谁在喉咙里挤出一句,声音发颤。
没人回答。
所有人心里都盘旋着同一个念头——难道是驼龙那边失手了?
这个想法像条毒蛇,
钻进每个人的心里,搅得人浑身发寒。
刚才还抱着一丝侥幸的期待,此刻全变成了冰冷的恐慌。
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车门,仿佛下一秒就会冲进来什么可怕的东西,手心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突然,
闷罐车车厢门外的门栓,
“咔哒”响了一声,
像是咬碎了颗小石子。
刚解脱了手铐脚镣的众人,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嗖”地一下就动了起来。
秦家婶子连忙把刚才弄翻的罐头握在手里,这会儿高高举起;
那手被砸红的汉子更不含糊,攥着锤子就往门后缩,手背的疼早忘到九霄云外去。
眨眼的功夫,
车门两边就跟栽了排树似的,个个屏着气,眼睛瞪得溜圆,
就等门一开,
管他是谁,先扑上去再说——众人心里都憋着股劲:小日子敢进来,今儿就让他们尝尝罐头、锤子的厉害!
“咯吱”一声,
门被推开一道缝,先探进来个脑袋。
乱蓬蓬的头发像个鸡窝,脸上还沾着黑乎乎的煤灰,不是驼龙是谁?
她眯眼瞅了瞅,门后这排严阵以待的“门神”,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好家伙,我刚在火车跟小日子斗了半响,回来就见诸位要摆鸿门宴了?”
说着,她一猫腰挤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两三支三八大盖,“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别瞅了,小日子这会儿啊,正在车厢里见他们的天照大神呢……火车已经被我弄停了。”
汉子举着的锤子“咚”地掉在脚边……
他挠了挠头,憨笑道:“龙大姐,你这出场方式,刚才那架势,差点让我一锤子直接砸你脑门上。”
秦家婶子也放下了手里的罐头,拍着胸口直笑:
“大妹子,你开这门闩的动静,比戏文里的鼓点还急,我们还当是小日子发现了,摸进来了呢!”
驼龙拍了拍身上的煤灰,冲众人挤了挤眼:“这不正显我本事嘛?要我说,就得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走,趁这功夫,咱去把其他车厢里的人全放了!”
一轮硕大的月亮,
悬在墨蓝的夜空,清辉漫过停在铁轨上的列车。
车旁站满了人,有华夏儿女,有白俄士兵,也有朝鲜义士……
获救的狂喜,
让他们暂时忘了先前的惊惧,欢呼声、哼唱声交织在一起,像股温热的潮水在夜色里涌动。
驼龙身边,立着几个端着三八大盖的汉子,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胳膊却被人紧紧拽住。
拽着她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焦灼,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大当家的!您是把我们从火坑里拉出来了,可您瞅瞅——”
他猛地抬手指向周围欢腾的人群,声音陡然拔高,“这两千多号人,十有八九都是手无寸铁的人!老的老,小的小,女人们更是连力气都没多少!”
他咽了口唾沫,手心里的汗几乎要浸湿驼龙的衣袖:
“您是神勇,可小日子一旦回过神来,带着枪追上来……到时候别说反抗,怕是连跑都跑不及啊!”
说到最后几个字,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望着那片暂时被喜悦笼罩的人群,
眼神里的忧虑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哪里是获救,这分明是把所有人都摆在了砧板上,就等小日子举刀了啊!”
可驼龙只是瞥了眼他满脸惊恐的模样,脸上没什么波澜,反倒语气平淡地开口问道:
“这位先生贵姓?”
中年人一愣,才想起自己只顾着焦虑,竟忘了自报家门,忙不迭地回道:
“不敢当,鄙人姓汪,单名一个瑾字,表字怀瑜。”
说罢又忍不住补充了句,“大当家的,眼下可不是论名号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