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汪瑾对着驼龙,痛心疾首地陈述实情时,一个身形雄壮的白俄老兵挤了过来。
他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
对着围在驼龙身边的人连声说道:
“让一让……让我过去……”
“美丽的女士,我是维克多·伊万诺夫斯基。”
男人微微颔首,声音里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感谢您的搭救,请允许我向您致敬。”说罢,
他挺直的背脊弯成一道郑重的弧线,深深鞠了一躬。
驼龙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轻声应道:
“不必客气。”
可直起身的伊万诺夫斯基,神情却骤然凝重起来。他望着驼龙,语气恳切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女士,您用善良救了我们所有人,这样的善意理应得到回报。实不相瞒,我曾在这条铁路上工作过,沿线所有站点的情况都烂熟于心——我们离万家岭站已经很近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正在庆祝的人们,压低声音补充道:
“依我看,万家岭站的人见列车迟迟不到,不出半个时辰,满铁的装甲巡逻车就得顺着铁轨摸过来——那些家伙带着重机枪,一旦把这里围住,咱们这些人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驼龙心头一凛,可不是嘛!这才是真正要命的隐患!她当即反应过来,必须赶紧派人往前探路,而且不能只走一个方向,两个方向都得布下人手才稳妥。
驼龙正要开口点人,这个司机却又上前一步,语气恳切地补充:
“还有件事,女士。我们这些白俄人,大多是当过兵的,要编成战斗队很快就能整好——就是缺个能领头的军官。”
这话刚落,驼龙想都没想,当即朗声道:“维克多·伊万诺夫斯基!”
伊万诺夫斯基闻声一凛,猛地抬头。
“现在我命令你,担任这支部队的军官,立刻去整队!”驼龙的声音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伊万诺夫斯基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随即“啪”地一声双脚并拢,腰杆挺得笔直,向驼龙郑重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如钟:“是!保证完成任务!”
正这时,一个朝鲜汉子猛地冲了出来,脸颊涨得通红,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头领!我们朝鲜人也愿跟小鬼子拼!您尽管下命令!”
驼龙目光落在他身上,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吉成!”
汉子答得又快又响亮,眼里燃着股狠劲。
“金吉成,”驼龙顿了顿,又问,“你懂军事吗?”
金吉成急得直摆手:“不懂……但我敢打!”
驼龙眉头微蹙——光有勇劲不够,得有个懂章法的带着才行。
她沉吟片刻,转头看向身旁的秦家婶子:
“你们这边,有懂行伍的人吗?”
秦家婶子眼珠一转,忽然朝着人群里喊了一声:“周志刚!你不早前在湖南当过兵么?”
角落里,一个正攥着杆三八大盖的南方汉子闻声抬起头,黝黑的脸上露出几分迟疑,随即缓缓点了点头。
秦家婶子立刻笑着对驼龙说:“就他了!正经在队伍里待过,懂章法!”
“好。”
驼龙一点头,目光先落在金吉成身上,“金吉成,从现在起,你就领着你们朝鲜的弟兄们。”
她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周志刚,语气斩钉截铁:
“这位周志刚,就是你的军事教官。你们俩搭个伴,把朝鲜的弟兄们赶紧组织起来,听候调遣。”
周志刚“啪”地一个立正,军礼敬得有模有样,腰杆挺得像根刚上了漆的扁担。
金吉成虽不懂这套,却也跟着梗着脖子应了声“诺”,那声调扬得能掀了车顶,倒像是怕人听不见他的干劲。
俩人一个端着军人的板正,一个带着庄稼汉的憨直,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倒像是俩刚搭伙的戏班子,一前一后转身就往人群里扎,脚步都透着股火烧眉毛的急劲儿。
白俄那边的动静很快平息下去,朝鲜人也迅速开始整队待命。
驼龙当机立断,先派出一百人组成小队,命他们往奉天方向搜索前进。
临行前,
驼龙的部署有条不紊。
她给那支队伍配了:七支三八大盖、二十个手雷,还将从日军那里缴获的望远镜郑重交到队长刘富贵手上——就是那个前些天用锤子砸到自己手的汉子。
她语气严厉地命令他们,沿着铁路向前推进四里路,若途中未遇阻拦,便即刻动手破坏铁路,若遇阻拦,则炸响手雷用于报信,队伍则立刻往西边,靠大海的方向撒腿。
安排妥帖后,驼龙亲自带领一支四十人的精锐队伍。
她特意找来那个从白俄人堆里,寻到的一个会开火车的士兵,让他随队行动。
随后给队伍配了剩下的四支三八大盖、一支手枪和二十个手雷,自己则挎上那支从不离身的反器材狙击步枪,一切准备就绪。
出发前,
她又给了伊万诺夫斯基一支三八大盖和五枚手雷,嘱咐他们抓紧训练整合,
并且一再强调,一旦听到那一方有枪声或者爆炸声,立刻往西边撤退;
同样的话也叮嘱了金吉成等人,还额外又给了他们五个手雷。
一切安排妥当,驼龙正准备登车,汪瑾忽然咬了咬牙,也紧跟着跳上了火车。
驼龙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随即抬手一挥。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启动,很快便朝着大连、旅顺的方向疾驰而去。
火车在夜色里穿行,
铁轨撞击的哐当声,衬得车厢内格外安静。
汪瑾攥着衣角,
目光在驼龙身上打了个转——她正靠着车窗,反器材狙击步枪斜斜靠在身侧,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枪身,眼神落在窗外飞逝的黑暗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这性子,倒比队里那几个糙汉还烈。”
驼龙忽然开口,声音被车轮声磨得有些低哑,却带着点笑意,
“明知这趟去的是龙潭虎穴,也敢硬跟着。”
汪瑾脖子一梗:
“您能带队往前冲,我凭什么不能跟?再说了,多个人多份力,真遇上事,我还能给您搭把手。”
他说着,悄悄挺了挺腰板,像是怕被看轻似的。
驼龙转过头,
借着车窗外偶尔闪过的灯火,看清了他眼底的执拗,没再反驳,只是从衣兜里摸出块干粮丢过去:
“省着点吃,到了地方,可没功夫让你填肚子。”
汪瑾接住干粮,用力点了点头,嘴里却忍不住问:“大当家,咱们真要……”
“不该问的别问。”
驼龙打断他,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到了地方,看我眼色行事。记住,枪子可不长眼睛。”
汪瑾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用力咬了口干粮。
车厢外,风声呜咽,火车像一头钢铁巨兽,一头扎进沉沉的夜幕里,朝着未知的前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