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泛起鱼肚白,
第一缕晨光挣扎着刺破天际,
可这寻常的日出落在驼龙眼里,却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驼龙的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早已经沉到了冰凉的谷底。
去接人的火车……怎么还不来?
都这个时候了?
急得驼龙在原地踱来踱去,脚步乱得像团麻,
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个问题,心也在不停的狂跳,几乎是要跳出胸口。
怎么办?
再等下去会不会来不及?
万一……她不敢想那个万一,
可念头偏像野草般疯长,
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像要凝固了,又在下一秒被焦灼烧得滚烫。
目光死死盯着铁轨延伸的方向,连眨眼都觉得是浪费,只盼着下一秒就能听见那声熟悉的汽笛,能把这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稳稳接住。
不能再等了,
必须先让伤员撤出去,不然真被敌人围死在这儿,想突围都难了……驼龙心念电转,猛地扬声喊道:“大胡子!”
络腮胡听见招呼,几步就蹿了过来,急声问:“大当家的,有啥吩咐?”
“你立刻带人,护送伤员进山,我在这儿等后面的弟兄们。”驼龙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
络腮胡却梗着脖子道:“大当家的,要等也是我等,您先走!”
“这是命令!赶紧行动!”驼龙眉头一沉,语气骤然严厉起来。
络腮胡还想争辩,
可瞥见驼龙眼里那淬了冰似的坚决,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猛地攥紧拳头,往地上重重一捶:“好!我听大当家的!但大当家千万当心,弟兄们在山里候着您!”
说罢他转身就吼:
“都给我打起精神!抬上伤员,跟我往西边林子钻!脚底下都利索点,别让大当家的分心!”
人群里立刻响起一阵窸窣的挪动声,几个精壮汉子迅速搭起简易担架,小心翼翼地将伤员挪上去。
驼龙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扫过那些被血污浸透的衣角,又望向那一个个被抬走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风里已经带上了隐约的马蹄声,络腮胡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咬着牙挥手:“走!”
抬着伤员的队伍脚步匆匆,很快便消失在火车站的出口。
驼龙深吸一口气,
从腰间抽出那把南部枪,冲身边几个弟兄扬了扬下巴:
“去粮仓搬些粮包来,就在这站台上搭几个掩体。把那挺歪把子机枪架起来,都机灵点!”
安排妥当后,
驼龙和赵敏在车站站长室,找到一瓶酒,又寻了壶茶水。
两人提着东西,沉默地穿过铁轨,登上了车站对面的小山——那里埋着几个牺牲的队员,驼龙准备去凭吊一番。
小山不高,
杂草丛生的坡上,散落着几块简陋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名字,有的甚至只标着“兄弟”二字。
风刮过稀疏的灌木丛,呜呜咽咽像低低的啜泣。
驼龙蹲下身,
用袖子擦了擦一块木牌上的尘土,指腹摩挲着那个他还记得的名字。
赵敏默默拧开酒瓶,先往每个土堆前都倒了些酒,又倒了半杯递过去。
“说好要带你们活着闯出这片地界的。”
驼龙的声音有些沙哑,仰头灌了口酒,烈酒烧得喉咙发烫,眼眶却跟着热了,
“放心,欠你们的,我迟早替你们讨回来。”
突然,
远处传来几声火车汽笛的长鸣,尖锐地划破天际。
驼龙心里猛地一紧,攥着枪套的手瞬间收紧——难道是他们来了?
赵敏早已端起反器材狙击步枪,透过瞄准镜望向来路,片刻后轻声道:
“大当家的,火车来了。咱们该回去了。”
驼龙最后看了眼那片低矮的土堆,将剩下的酒和茶水一并狠狠泼在地上。
酒水渗入泥土,像无声的告别。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沾着的草屑与尘土。
恰在此时,
阳光终于刺破云层,直直落在他脸上。
方才凭吊时的动容已被一种冷厉的决绝取代,他攥紧腰间的南部手枪,沉声道:“走,咱们去迎接他们。”
“大当家的!”
远远地,刚下火车的人群里有人扬声喊着,朝驼龙这边快步走来。
驼龙脸上漾开笑意,迎了上去,朗声道:“秦家婶子,你们可算到了!”
此时,
站台上的白俄士兵与朝鲜义士已开始整队,队列里不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他们纷纷抬眼望向驼龙,眼神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与敬意,仿佛看到了主心骨一般。
最让驼龙心头一热的,是那支前出四里地破坏铁路的百人队——竟全员平安归队了。
此刻,
她手下的队伍已凑齐两千人。虽说眼下还缺着趁手的家伙,
但驼龙望着眼前攒动的人影,眼里燃着亮闪闪的光。暗暗攥紧拳头:武器会有的,肯定会有的。
短暂的欢聚像火星儿似的,
刚在人群里燃起点暖意,就被驼龙骤然收紧的语气压了下去。
她转身跃上站台边的一个空木箱,目光扫过攒动的人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各队带好弟兄,去仓库领罐头——嚼着干粮就动手,把能运的粮食都打包带走。”
人群里立刻响起窸窣的响应声,有人已经扛起了身边的麻袋。驼龙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动作都麻利点,吃着,立刻跟我上山去。”
“大当家的,这是……”有个年轻弟兄忍不住问了半句。
“别多问!”
驼龙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
“小日子不会给咱们留喘气的工夫,现在多抢一秒,上山就多一分底气。”
他指了指远处的铁轨,“铁路修得快,他们的兵来得更快,不想被堵在这儿包饺子,就把腿跑起来!”
不一会,二千人的队伍,就有序的来到了仓库。
驼龙还听到了,那响成一片的罐头被撬开的“咔啦”声,混着粮食的出袋、分袋的沙沙声,像一首仓促却紧绷的战歌。
白俄士兵扛起了最重的粮包,朝鲜义士则敏捷地清点着罐头数量,连秦家婶子都招呼着女眷们捡拾起散落的干粮。
驼龙随手从旁边拿起一个罐头,用匕首撬开,一边往嘴里塞着肉糜,一边朝身边的赵敏点头:“你带那个百人队,为队伍的前锋往前走,我断后,等等那几个炸桥的队员。”
“好。”
赵敏应着,已经转身招呼起那一百个弟兄。
站台上瞬间被忙碌的身影填满,
没人再说话,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每个人都知道,此刻嘴里的罐头有多香,脚下的路就有多急——身后将是步步紧逼的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