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豆大的雨滴砸在泥泞的山路上,迸溅起无数浑浊的水花。江母的身影在雨幕中摇晃,像一片枯叶般脆弱。
她的呼喊声被雷声吞没,只能徒劳地一遍遍唤着江余的乳名。
“余儿——你在哪儿——妈来救你回家!”
枯枝勾住了她的外套,仿佛在发出最后的警告,不要再往前走了。
江母用力一挣,布料撕裂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她索性甩开外套,单薄的衣衫瞬间被雨水浸透,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她却浑然不觉,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向深山走去。
前方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没有一丝生机。这本该是令人望而却步的绝境,但江母的脚步却愈发坚定。
冥冥之中,她确信自己的孩子就在这片死亡之地。
在常人看不见的维度,她正一步步走向致命的雷暴圈。时降停站在结界边缘,看着这个倔强的妇人离死亡越来越近。
“砰!”
房门被猛地撞开。江余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心口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妈——别过来!!”
声波撞在结界上,如同石沉大海。
江余踉跄着向前扑去,却被石子绊倒。时降停的手臂像铁箍般将他牢牢锁住,并按在了怀里。
江余挣扎着抬头,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让她走…求求你…她会死的……让她平安下山……”
时降停沉默的样子,让江余的心咯噔一声。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也许……他就是想要她死呢?所以才默许她靠近。
雨幕中,江母离雷暴中心只有三步之遥。时降停垂下眼眸,对上江余绝望的目光。
时降停缓缓移开视线,幽幽叹了口气:“我实在不擅长和你母亲打交道。还是由你来说吧。”
他抬手一挥,无形的力量使得结界剧烈震荡起来。随后,时降停温柔地用手捂住了江余的耳朵。
刹那间,结界消散,震耳欲聋的天雷声响彻整片领地。
“咔嚓!!!”
玄雷轰然劈下,狂暴的气流掀乱了江余的头发。刺目的雷光映在他清澈的瞳孔中,显得格外骇人。
他就这样仰头直面玄雷,与时降停并肩而立,仿佛天地都在阻挠他们在一起,誓要将他们劈散。
就在江余呆滞的注视下,那道即将击中他们的雷电突然改变了轨迹,威力被周围的树木分散开来!
“啪嚓!”随着一声巨响,一棵参天大树被生生劈断。
原本支撑阵法的三十棵大树,如今只剩十五棵。
若是最后这十五棵也被劈断,下一个目标会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最震惊的莫过于江母。她完全不明白为何三米开外会突然出现另一片焦土,地面雷光游走,巨雷接连不断地劈向那些大树——
这骇人的景象吓得她连连后退。
然而当她在阵法中央看到江余的身影时,立即止住了后退的脚步。
紧接着,她又看到了站在儿子身旁的时降停。
江母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理智全无地对着时降停破口大骂:“你这种缺德带冒烟的混账,也配碰我儿子!竟敢拐带我儿子进山!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个砍脑壳的!我儿子要是少根头发,老娘跟你没完!快放开我儿子!!”
“王八%#&@老娘****!!”
江母这一连串“鸟语花香”的咒骂,让时降停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他确实不是她的对手。上次在会客厅和她对骂时,他就因为骂不过而气得劈裂了书桌。
“妈…”江余徒劳地张了张嘴,“妈…”声音却被母亲的怒火彻底淹没,根本插不上话。
时降停冷眼睨着对面,唇角挑衅似的勾起弧度:“那您说怎么办?现在砍死我?”
江余连忙一手堵住他的恶嘴。
江母被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彻底激怒,弯腰抓起一块碎石就砸。
可连日奔波早已耗尽她的力气,石块在半空中划出无力的弧线,颓然坠地。她突然剧烈喘息起来,不得不撑着膝盖才能站稳。
“妈…”江余刚迈出半步,就被时降停手掌扣住手腕,声音暗哑:“这里才是安全的,边缘都是雷暴,你想被劈成焦炭吗?”
“余儿你糊涂啊!”江母突然撕心裂肺地喊起来,“你真要为了这个混账不要妈妈了?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
她的双腿突然失去支撑,整个人跌坐在焦土上,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泥痕,“那么大个宅子…空得能听见回声…太空了……”
江余浑身一颤,膝盖重重砸向地面,额头叩击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江母愣了愣,随即暴怒:“给我起来!”
“妈…相信我…”江余维持着跪伏的姿势不敢抬头,声音闷在泥土里,“等我…等我用另一种形态回来…只怕到时候…会吓着您……”
“你是指变成游魂野鬼吗?”江母的眼眶红得骇人,“余儿,你都这么大了!这种鬼话你不该信?那个天杀的混账就是在骗你送命——”
“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了!”
她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带着诱哄的颤音:“咱们家有的是钱…你要星星妈妈都给你摘…等你继承家业,整个集团都是你的…活着多好啊……”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能抱妈妈…不能吃妈妈炖的排骨…所有人都看不见你…”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焦黑的土地上,“你会永远…永远孤独啊……”
时降停的指节泛出青白,目光虚浮了一瞬,最终落在青年绷紧的脊线上。
这些痛苦,他何尝不知?
那些蚀骨钻心的十年,终究要由这个单薄的肩膀来接替。
可痛楚从来不会因为转移就减轻分毫。
“可是妈……我没办法了啊,我已经走到绝路了……我们都回不了头了……”江余无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