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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行宫的青玉阶被暮色浸得发灰,蝉鸣声裹在热浪里,搅得人背脊发黏。

楚昭朝垂眸盯着案上的鎏金杯。

今日的她穿了一袭艾青色交领襦裙,外罩月白蹙银纱大袖衫。衣摆处银线绣着九转缠枝莲纹,行走时莲瓣随光影流转,恰似五灵泉在袖中暗涌。

太子举杯,蟒袍袖口的冰蚕丝泛起幽蓝:“昭武将军守孝,便由夫人代饮,也算全此佳话。”

赵瑾话落,不少大臣随声附和。

周怀谨是一直支持太子的老臣,不过他最初支持太子,是想要扳倒李逸彬。

如今李逸彬已经死了的不能再死。

他在朝中的羽翼,接二连三被剪除,不能说没有漏网之鱼,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以左相为首的势力轰然倒台后,太子似乎得到重生。

陛下已经完全被架空,玉玺又捏在太子手中,如今真的就只差一个登基仪式。

周怀瑾觉得,此时的太子已经有些飘了。

就说这次宫宴,太子做的就十分欠妥。

你即放出话来,秦彻需要为父守孝,就不该再宣昭武将军的夫人来此宫宴。

夫妇本是一体,昭武将军守孝,楚昭朝身为儿媳难道就不需要?

太子什么用意,稍微有些脑子的都能猜出来。

不过现在有许家为他效力,太子也不像之前那般倚重自己,心里觉得不妥,也不能当面指出来。

楚昭朝手放在酒杯上。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响动。

许砚青的月白锦袍扫过门槛,看着长身玉立,一副君子模样。

“砚青见过太子殿下。臣来迟,自罚三杯。”

说完便拎起酒壶,琥珀色酒液倾入白玉盏,他倾身时袖口扫过楚昭朝案前。

楚昭朝觑眼看着他,掌心在袖口下掐诀。

随时准备着。

许砚青一连三杯下肚,才在他座位上坐下。

好巧不巧,座位就在楚昭朝身旁。

许贺尘坐下后,笑意盈盈看着楚昭朝,她今日扮相比在朝云寺惊艳多了。

青丝绾作惊鹄髻,斜插一支累丝嵌明珠金步摇,鬓边别着两朵指甲盖大小的珍珠钿花。

眉似远山含黛,用螺子黛勾出纤长弧度;唇点淡朱色口脂,似三月枝头将绽的杏花,以前何曾见过她如此惊艳的装扮。

许砚青朝她举杯:“三娘今日甚美。”

楚昭朝五灵泉倏地缠住他手腕,将他杯中酒凝成冰珠。霜球坠地滚向蟠龙柱,恰被赤羽林卫的皂靴碾碎。

“三娘这防人的功夫倒是愈发精进了。”

许砚青低笑,眼尾扫过楚昭朝发间银簪,眼神十分暧昧。

楚昭朝冷眼瞧着许砚青眼底那抹轻挑,忽地想起王氏前两日与她讲的一些许家的事。

许家在南逃途中,干得就不是人事。

原身一直待在楚家,是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闺中女子,哪里知道许家那些龌龊事。

对许砚青还十分仰慕。

现在的楚昭朝,就觉得许砚青是个十足十的人面兽心。

整个许家,也都是吃人血馒头。

“许郎君你这眼力倒是精进。”她屈指轻扣案面,五灵泉顺着蟠龙纹漫至对方席下,“上回朝云寺的功德碑裂了三寸,你盯着我母亲的玉镯瞧;这次宫宴蟠龙柱又裂了三寸,你倒是改盯着发簪了?”

许砚青斟酒的手微顿,白玉盏中映出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三娘说笑,许某不过是...”

“不过是学那西山上的啄木鸟?”

楚昭朝截过话头,静心匕脱手,许砚青为护住袖中《碧羽天书》残页侧身闪避,匕首尖端擦过他颈侧,割出一道血痕。

血珠渗入月白锦袍领口,晕染出暗红花纹

满座霎时死寂。

太子把玩酒盏的指节泛白,那蛇纹与他蟒袍上的冰蚕丝同出一脉,此刻倒像两条毒蛇当众绞缠。

许砚青抚过颈侧血痕,不怒反笑,蘸着黑血在案上勾画扭曲符咒:“三娘可知,啄木鸟最擅长的......”

血符骤亮,殿外传来凄厉鸦啼,“是把蛀虫叼出来,示、众!”

十二只血鸦撞破窗棂,尖喙叼着箭簇如暴雨般钉入青玉砖。

“哪来的妖畜!”

周怀瑾骇然起身,宽袍一甩,裹着灵力将那些血鸦驱赶出殿外。

门外的赤羽林慌张进来请罪:“殿下恕罪!”

赵瑾面色发沉:“确实该死。”

这么多人守在殿外,还能让区区几只血鸦飞进来,若是刺客,那他的安全又如何保障?

南覃跪在那里,眼神偷偷看向许砚青。

许砚青却在这个时候起身,弯腰拾起玉砖上的箭簇,而后惊呼道:“南蛮的箭簇,可这怎么还有秦家的军徽?”

周怀谨大步走过来查验,却见箭尾刻着的却是秦家军徽,而且正是半年前北境失踪的那批军械。

楚昭朝心里一个“咯噔。”

半年前,正是秦厉与秦彻在北境对大戎打的最火热的时候。

但谁都没想到,北境那么严峻的时候。

秦厉父子突然回京。

那个时候秦厉和秦彻已经被人暗算,身死了。

至于这批带着秦家军徽的箭簇,极大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丢的。

“殿下明鉴。”

许砚青装模作样道,“半月前,臣刚回京就接到殿下命令去岭关剿灭碧羽宗分坛时缴获此物,本欲立刻呈报...”他袖中滑出染血账册,首页赫然印着楚家私印,“却不知楚家暗格中,藏着通敌的铁证!”

楚昭朝冷笑:“好个一石三鸟。”

这几日许家这么安静,原来是在这等她和秦彻呢!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将秦家和楚家都算计进去,将许家通敌的锅往他们两家头上扣。

楚昭朝夺过许砚青手中箭簇,五灵泉顺着秦家军徽纹路游走,忽地凝成冰刃削去表层锈迹。

箭尾暗格应声弹开,露出半截染血的纸页。

“有意思。”

楚昭朝将纸页打开,竟是南蛮密信,“许砚青,你这栽赃的功夫,真是比南蛮将人铸的箭还糙。”

她捻起残页抖开,三百流民血指印如红梅绽放于殿中。

许砚青脸色微变。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在地宫销毁账册时遗漏的残页,竟然会藏在这箭簇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