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的金砖地泛着冷光，殿外的寒风卷着雪花，从窗缝里钻进来，却吹不散殿内凝重的气氛。萧如薰随众官行过君臣大礼，起身垂手而立时，能清晰感受到万历皇帝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萧爱卿，”万历皇帝的声音打破沉默，比在固原接到的圣旨里多了几分烟火气，“你在西北治边三年，平蒙古、抚番族、兴军屯，朕都听说了。今日召你入京，是有一件大事要问你——朝鲜战事，你怎么看？”
萧如薰上前一步，躬身道：“启禀陛下，朝鲜乃大明属国，唇齿相依。倭寇侵朝，实则是觊觎我大明疆土，若朝鲜沦陷，倭寇必犯辽东，届时西北蒙古再趁机南下，大明将腹背受敌。臣以为，朝鲜之战，非打不可，且必须打赢！”
他话音刚落，礼部尚书范谦就出列反驳：“萧总兵此言差矣！如今国库空虚，西北刚定，若再兴兵朝鲜，军饷粮草从何而来？臣听闻，西北军屯虽有收成，但多供本地守军，若调往朝鲜，西北防务恐生变数。不如暂许倭寇议和，待国库充盈，再图收复不迟。”
范谦身后的几位御史纷纷附和，有的说“倭寇远渡重洋，粮草难继，久必自退”，有的说“朝鲜君臣昏庸，不值得大明耗损国力”，还有人暗指萧如薰“好大喜功，想借战事邀功请赏”。
萧如薰转头看向范谦，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范大人说国库空虚，臣敢问，去年江南织造局采办丝绸，耗资三百万两；今年福王就藩，陛下赐田两万顷，耗资五百万两，这些银子从何而来？若能将这些银两暂拨军用，何愁军饷不足？”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江南织造局和福王就藩，是万历皇帝的私用开销，朝臣们虽有不满，却没人敢当众提及。萧如薰此言，无疑是戳中了要害。
万历皇帝的脸色微微一沉，却没发作，只道：“此事暂且不论，你只说，若让你率军援朝，粮草军饷如何筹措？兵力如何调配？”
萧如薰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双手呈上：“启禀陛下，这是西北军屯的明细账册。去年军屯收获粮食三百二十万石，今年冬麦长势良好，明年开春可再收两百万石。臣愿从中调拨两百万石，作为援朝大军的粮草，无需朝廷额外拨款。”
“兵力方面，”他继续道，“臣麾下有三万西北军，其中火铳兵一万、骑兵一万、步兵一万，皆经实战检验，可即刻出征。再从蓟辽调骑兵一万、山东调步兵一万，组成五万大军，兵力足以应对倭寇。兵器方面，西北军现有火铳两万支、火炮三百门，兵部只需再调拨火铳一万支、火炮两百门，便可满足战事需求。”
兵部尚书石星接过账册，快速翻阅后，躬身道：“启禀陛下，萧总兵的账册清晰详实，西北军屯的收成确如所言。若能调拨两百万石粮食，再从武库调拨兵器，援朝大军的军需便可解决大半。”
范谦仍不死心：“萧总兵，倭寇有十余万兵力，且占据朝鲜城池，凭五万大军，如何能胜？若战事迁延日久，粮草耗尽，岂不是白白损兵折将？”
“范大人多虑了。”萧如薰从容应对，“倭寇虽有十余万，但分驻朝鲜各地，兵力分散。臣计划先攻平壤，收复朝鲜北部，再南下汉城，逐一击破。且倭寇多为步兵，不善骑兵，臣麾下的西北骑兵和番兵，可在野战中重创倭寇。另外，臣已研习戚继光将军的《纪效新书》，其‘鸳鸯阵’‘三段击’之法，专克倭寇的长枪阵和火绳枪队，此战必胜！”
这时，徐光启出列道：“启禀陛下，萧总兵所言极是。倭寇的火绳枪虽犀利，但射程不及我大明火铳，且装填缓慢。若采用‘三段击’战术，可压制倭寇的火枪火力；再以火炮轰击其城池，倭寇的防御工事不堪一击。臣愿举荐几位精通水战的将领，辅佐萧总兵，确保粮道畅通。”
万历皇帝听着众人的争论，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他心里清楚，议和只是缓兵之计，倭寇绝不会轻易放弃朝鲜，若不趁此时机击退倭寇，日后必成大患。而萧如薰提出的方案，既解决了粮草军饷的难题，又有切实的作战计划，无疑是最佳选择。
“好！”万历皇帝终于拍板，“朕就依萧爱卿所言，任命你为东征总兵官，率五万大军援朝，即刻启程！”他顿了顿，又道，“范谦，你负责协调江南各省，调拨银两补充军饷；石星，你即刻从武库调拨兵器，传旨蓟辽、山东总兵，调兵两万至天津卫汇合；徐光启，你负责督造战船，确保粮草运输畅通。若有延误，朕唯你们是问！”
“臣遵旨！”众人齐声应道。
朝议结束后，万历皇帝留下萧如薰，在文华殿单独召见。殿内只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壶茶和两碟点心。万历皇帝示意萧如薰坐下，语气比在太和殿温和了许多：“萧爱卿，你可知朕为何选你率军援朝？”
萧如薰起身道：“臣不知，请陛下明示。”
“因为你敢说真话，也能办实事。”万历皇帝叹了口气，“朝堂上的官员，要么怕得罪朕，要么怕得罪权贵，只有你，敢提江南织造局和福王的事。这朝鲜之战，关乎大明国威，朕信得过你。”
他从龙椅旁的柜子里取出一把宝剑，递给萧如薰：“这把‘镇倭剑’，是太祖皇帝留下的，当年曾用于抗击倭寇。今日朕赐予你，希望你能带着它，斩倭寇，复朝鲜，扬我大明国威！”
萧如薰双手接过宝剑，剑身寒光闪闪，剑柄上刻着“镇倭”二字。他单膝跪地：“臣定不负陛下所托，若不能将倭寇赶出朝鲜，臣愿提头来见！”
万历皇帝扶起他：“朕不要你的头，朕要你活着回来，继续为大明守边。你在西北推行的军屯、茶马互市，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待你凯旋，朕还要让你在全国推广。”
从文华殿出来时，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上，泛起一层金色的光晕。萧如薰握着手中的“镇倭剑”，心里充满了豪情——他知道，这场援朝之战，不仅是为了大明，为了朝鲜，更是为了那些在乱世中挣扎求生的百姓。
刚走出午门，徐光启就迎了上来：“萧将军，恭喜你得陛下重用。只是，日军的小西行长、加藤清正皆是悍将，且占据平壤、汉城等坚城，不可轻敌。”
萧如薰点头道：“多谢徐先生提醒。晚辈已让赵武从西北调派五千番兵，他们擅长马术和近战，可在野战中发挥作用。另外，晚辈还需先生帮忙，尽快调运战船，确保粮草能从海上运输，避免被倭寇截断陆路粮道。”
“将军放心，”徐光启笑着说，“我已与天津卫的漕运总督商议好，调拨一百艘漕船，改装成运粮船，一周内便可投入使用。另外，我还举荐了水师参将邓子龙，他曾在福建抗击倭寇，经验丰富，可辅佐将军掌管水师。”
萧如薰大喜：“有邓将军相助，水师之事便无忧了。晚辈还有一事相求，希望先生能在朝堂上多为援朝大军说话，若有议和派从中作梗，还请先生帮忙化解。”
“将军放心，”徐光启道，“我会联合朝中主战的官员，全力支持你。你只管在前方打仗，后方的事，交给我们。”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徐光启因还有公务，便先行告辞。萧如薰刚要上马，就看到李如柏策马而来。李如柏身着总兵铠甲，脸上带着笑容：“萧将军，恭喜你成为东征总兵！我已接到圣旨，率一万蓟辽骑兵前往天津卫汇合，咱们又能并肩作战了！”
萧如薰翻身上马，与李如柏并驾齐驱：“李将军，此次援朝，还需你多多相助。日军的骑兵虽不如我大明，但步兵阵法严密，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如何破敌。”
李如柏点头道：“将军放心，我已整理了日军的兵力部署和战术特点，今晚就送到你的住处。另外，我兄长李如松在朝鲜已与日军周旋一年，对日军的习性颇为了解，我已给他写了信，让他在朝鲜接应咱们。”
两人一路说着，出了城门。萧如薰望着城外的田野，心里充满了信心——有万历皇帝的支持，有徐光启、李如柏等人的辅佐，有五万精锐大军，还有充足的粮草兵器，他一定能在朝鲜战场上击败倭寇，为大明、为朝鲜，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回到鸿胪寺时，天色已晚。萧如薰刚坐下，亲兵就送来一封书信，是杨氏从固原寄来的。信中说，西北军屯的粮食已开始调运，巴图正率领五千番兵赶来天津卫，学堂的孩子们还写了不少鼓励他的话，让他在朝鲜多杀倭寇，早日凯旋。
萧如薰看着信，心里暖暖的。他提笔给杨氏回信，告诉她自己在京城的情况，让她放心，等平定倭寇后，他就会返回西北，与她团聚。他还在信中写道，等孩子们长大了，他要带他们去朝鲜，看看大明军队是如何击败倭寇，保卫和平的。
写完信，萧如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月色，心里默默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明日一早，他就前往天津卫，整顿大军，检查兵器粮草；待蓟辽、山东的兵马和番兵汇合后，便率军渡海，驰援朝鲜。他知道，一场惨烈的战争即将开始，但他无所畏惧。他将带着这五万大军，带着大明的希望，在朝鲜的土地上，与倭寇展开一场生死决战，用胜利，来回报陛下的信任，回报百姓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