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昭走出庆喜班时,脚步还有些虚浮。
邵庭只是笑着送他到门口,说 “多谢段少爷捧场”,又道“下次若有新戏,盼您再来”。
语气客气得像对待寻常看客,没半分戏台上的勾人,也没半分他暗自期待的热络。
“呸。” 他暗骂自己瞎期待,指尖却不自觉蹭了蹭唇角。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糖块的甜,和邵庭指尖擦过的微凉,像枚看不见的印子,烙在了皮肤上。
他看了眼时间,刚好赶上家里的晚饭,省得老头子又要拿军规训他。
轿车碾过青石板路,窗外的海棠树渐渐变成段公馆的灰砖墙。
段公馆门前,司机刚停稳车,值岗的卫兵就小跑着迎上来,恭敬地行了个礼:“少爷。”
段明昭点点头,正要进门,却听见卫兵压低声音提醒:“元帅又在和小姐吵架了,这会儿似乎在砸东西,您要不等会儿再进去?”
段明昭皱了皱眉,随意摆了摆手:“没事。”
他推开门,迎面就见个亮晶晶的东西朝门框飞来——
“砰!”
段明昭侧身一闪,烟灰缸砸在门框上,水晶碎片四溅。
客厅里,段元帅也就是段恭洋正一巴掌扇在段明兰脸上,声音震得吊灯都在晃:
“你又去那个戏子家里了?!”
段明兰捂着脸,却不躲不闪,反而冷笑一声:“不过是找个乐子而已,又没昭告天下。”
她撩了撩耳侧的卷发,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再说了,爹跟那个女明星不也打得火热?嫌我丢人,您和她再生个能帮您谈生意的女儿啊。”
“你!”段元帅气得捂住胸口,指着她的手指都在发抖,“送你去伦敦读书,我真是后悔!”
段明兰嗤笑:“正因为读了书,我才知道您有多古板。”
她慢悠悠地点了支烟,吐了个烟圈:“要不是我,咱家能和赵氏银行合作?爹以为生意是靠枪杆子逼出来的?”
“您那套顶多在军队里有用!”
段元帅一把抓起茶几上的茶杯,眼看又要砸过去——
“爹!”
段明昭大步上前,一把拦住段元帅的手腕,“够了!”
段元帅喘着粗气,瞪向突然出现的小儿子:“你怎么才回来?!不是让你在书房等我吗!”
段明昭绷着脸没接话,目光扫向一旁的段明兰。
她嘴角破了皮,却仍叼着烟,冲他眨了眨眼,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段明昭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爹,姐,别吵了,吃饭吧。”
他不想掺和他们的争吵,转身就往餐厅走。
段元帅冷哼一声,甩袖跟上。
段明兰落在最后,指尖弹了弹烟灰,忽然凑到弟弟耳边,压低声音:“怎么样啊,那小邵老板?”
段明昭的脊背猛地僵住,耳根瞬间烧了起来:“胡说什么!”
“哟,脸红了。”段明兰轻笑,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看你这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儿……可别比姐姐还入迷。”
她吐了个烟圈,袅袅烟雾中,眼底闪过一丝促狭:“可惜啊,人家清高得很,给金条都不陪客。”
段明昭一把推开她,声音陡然提高:“我没玩戏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段明兰耸耸肩,转身走向餐厅,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装什么正经…你那几个同学可都说了,你看戏的时候,眼珠子都快黏到人家身上了。”
段明昭站在原地,拳头攥得死紧,忽然想起邵庭递糖时的指尖——干净,修长,带着海棠香。
“我压根没有把邵...那戏子放心上。”
他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
餐桌上的气氛比客厅更压抑。
段元帅沉着脸不说话,刀叉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段明昭低头吃饭,目光时不时往段明兰脸上瞟。
她嘴角的伤已经结了一层薄痂,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红。
段明兰察觉到他的视线,唇角微勾,故意冲他眨了眨眼。
段明昭立刻别开脸,继续低头吃饭。
一顿饭吃得沉闷至极,没人敢提“戏子”二字,生怕又触了段元帅的霉头。
段明兰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牛排,刀尖划过鲜嫩的肉,没沾上一丝口红。
她余光瞥向对面的段明昭——她这个弟弟,脾气火爆得像个小炮仗,一点就着,可一旦上了心,却又比谁都执着。
对家人是这样,对朋友亦是。
“不用太在意,”她轻抿一口红酒,红唇微勾,“反正那些都只是消遣罢了。”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我倒希望有人能教教你为人处世和说话。”
段明昭猛地抬头,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我用得着他教?!”
段明兰轻笑,没接话,只是优雅地将一块牛肉送入口中。
她心中冷笑。
段明昭身边那几个所谓的“朋友”,哪个不是冲着段家的权势来的?
也就她这个傻弟弟,还真心实意地把他们当兄弟。
要是哪天有人敢对他不利……
段明兰的指尖微微收紧,刀尖继续在盘子上划开肉。
她绝对第一个出手。
*
饭后,段明昭站在段明兰的房门前,犹豫片刻,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段明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几分慵懒。
段明昭推门而入,手里攥着一盒化瘀的药膏。
段明兰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从镜子里瞥见他,红唇微勾:“哟,稀客啊。”
段明昭绷着脸,大步走到她身边,把药膏往桌上一放:“……姐,这是化瘀的,赶紧抹。”
段明兰拿起药膏,指尖轻轻摩挲着盒盖,忽然笑了:“哎呀,我的宝贝弟弟就是贴心~”
她转过身,伸手捏了捏段明昭的脸,嗓音故意夹着:“谢谢啦,sweetie~”
段明昭的脸瞬间黑了,一把拍开她的手:“哼!就该让你脸肿着,好叫你那个戏子相好看看!”
段明兰也不恼,笑眯眯地拧开药膏,指尖沾了一点,轻轻抹在嘴角的伤处:“怎么,吃醋了?”
“谁吃醋了!”段明昭声音陡然提高,耳根却红得彻底,“我巴不得你离那些下九流的人远点!”
段明兰轻笑,没再接话,只是对着镜子仔细涂药。
段明昭站在一旁,看着她嘴角的伤,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最后只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以后少跟爹吵架,不然他脾气上来了还得动手。”
段明兰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勾:“知道啦,小少爷。”
她顿了顿,忽然又道:“爹可是在书房等你呢,你再不去,小心他也给你吃巴掌。”
段明昭脸色一僵,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房门被重重关上,段明兰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她这个傻弟弟啊,看着像头炸毛的小狼,心却软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