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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所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疼。铁柱蹲在长条木椅旁,手里攥着半干的紫花地丁,药汁顺着指缝滴在水泥地上,洇出几个深色的圆点。

\"急火攻心。\"赤脚医生老周摘下听诊器,棉球在方稷脚踝的血痂上按了按,\"加上旧伤感染,烧到三十九度二。\"他扭头冲药房喊:\"桂枝汤加黄连!\"

铁柱盯着方稷泛青的嘴皮,病床太短,方稷的脚悬在外面,磨破的解放鞋被护士脱下来摆在床底,鞋尖还粘着半截烧焦的麦穗。

\"麦子...\"方稷突然在昏迷中挣动,输液架晃得哗啦响,\"..隔离带...\"

程磊一把按住方稷扎针的手,这个文质彬彬的技术员此刻像个泥猴。

\"方老师,火灭了。\"他凑到方稷耳边说,\"村里带着人守着呢,不会复烧的。\"

药房的铁碾子咕噜噜响,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当归味。

村里红袄小媳妇拎着暖壶进来,胳膊上还留着传水时烫出的水泡。

\"给专家擦把脸。\"她拧开瓶塞,热气裹着艾草香涌出来,\"俺家婆婆说,艾水最能去火毒。\"

铁柱看见红袄姑娘胳膊上透亮的水泡,喉头动了动。那水泡有指甲盖大,鼓胀胀地泛着红光,在黝黑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姐……\"他嗓子眼发紧,手指头在裤缝上蹭了又蹭,\"你这泡得挑破,俺去喊周大夫?\"

红袄姑娘正拧着艾草毛巾,闻言\"噗嗤\"笑了:\"庄稼人哪那么金贵?\"她随手从发髻上拔下银簪,簪尖在煤油灯焰上撩了撩,对着水泡干脆利落一扎。

\"别!\"铁柱伸手要拦,却见黄水已经顺着姑娘小麦色的胳膊淌下来。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扯了一段纱布捆把捆把就把手缠上了。

老周端着药罐子路过,瞥见直咂嘴:\"红丫头还是这么虎!\"转头给红丫头手上的纱布解下来,消毒上药,再缠上干净的纱布,\"烫伤面积这么大,感染了你就不这么虎了!你以为炉灶边上燎的水泡啊!这么大人了,以后少胡闹。\"

\"桂枝汤来喽!\"老周端着药碗挤过来,碗底沉着几片人参须,\"趁热...哎别动!\"

方稷竟然睁开了眼,手肘撑着床板要起来。铁柱忙把枕头垫在他腰后,听见他气若游丝地问:\"麦子...救回多少...\"

\"东边三亩保住了。\"程磊扶了扶歪斜的眼镜,\"我和乡亲去看了觉得抽穗没问题,就是...\"他突然卡壳了。

红袄小媳妇接过话头:\"就是刘二愣家的地全烧光了!该!让他作孽!\"她突然压低声音,\"公安局说要定性,但最少判十年...\"

暮色中,焦黑的麦田像块丑陋的伤疤,几个佝偻身影正在余烬里翻找可能的幸存麦穗。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汤洒在雪白的被单上,染出褐色的地图。

\"慢些!\"老周拍着他的背,\"急火攻心最忌...\"

方稷却抓住铁柱的手:\"打电话去申请补种!皖麦68号,生育期短,适宜补种。\"他每说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

铁柱给方稷顺着气:\"方老师,我知道,我马上去,你不要激动,好好休息!\"说完看着程磊,告诉他:\"程磊,你看好方老师,我去打电话。\"

红袄小媳妇\"啊\"地叫出声:\"现在补种还来得及?\"

\"来得及。但要深翻烧土...施磷钾肥...\"方稷心里想的是能补救多少,就补救多少,这刘二愣家估计没钱能赔给乡亲们,被烧了麦不补救,这损失乡亲们该怎么办。

铁柱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卫生所,夜风裹着焦土味扑面而来。村里大队部摇把电话,木匣子上的红漆早已斑驳。

他抓起沉甸甸的听筒,摇把转了七八圈才接通县总机。\"接南阳淅川农技所!加急!\"铁柱的吼声惊得代销店看门狗狂吠不止。

电话那头传来接线员困倦的声音:\"同志,农技所这个点都下班了,早上8点再打。\"

\"着火啦!麦田着火啦!\"铁柱急得直跺脚,\"你就接吧,他就住在农技所里,接得到电话!\"

漫长的等待后,听筒里终于传来孙兴华气喘吁吁的声音,显然是从宿舍跑来的:\"喂?喂?方老师怎么了?\"

\"孙哥!我铁柱!\"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喊,\"阜阳东郊三十亩麦田烧光了,急需补种皖麦68号!方老师看见火烧麦子,急火攻心吐血了还惦记这事!\"

电话那头传来钢笔尖划破纸的声音,孙兴华急得直拍桌子:\"调种要申请审批!要公社、县里、农业局三级盖章!\"

铁柱急中生智:\"特事特办吧!咱们直接向部里说明情况去申请,辛苦你了兴华,一定要尽快,我先回去照顾方老师。\"

孙兴华赶紧在铁柱挂电话前喊了一句:\"照顾好方老师!\"

铁柱撒腿就往卫生所跑,路上被焦黑的麦茬绊了个趔趄。卫生所窗户透出的煤油灯光里,方稷的影子正佝偻着咳嗽,像张拉坏的弓。

\"和兴华已经打过电话了,他明天就回部里申请,\"

方稷青白的指节抓住铁柱的衣襟。却硬挤出个笑:\"好...你也辛苦了,快去休息吧。\"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带血的唾沫星子溅在枕头上。

老周把听诊器往脖子上一挂:\"肝火攻心!\"转头冲药房吼,\"白芨粉冲三七!\"

红袄姑娘突然挤到床前,从怀里掏出个粗布包:\"俺爹存的云南白药!\"她抖着手拆开红蜡丸,淡黄色药粉簌簌落在碗里,\"去年修水库炸伤腿,半丸就止血...\"

铁柱帮着撬开方稷的牙关,粗瓷碗沿磕在牙齿上咯咯响。铁柱知道老师不光是看见烧麦子肝火攻心,一直以来老师心里的事情太多了,高教授的事情上次发生就已经感觉方老师身体受到打击了,这次看见烧麦子,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