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时光里的取景框

啊玉把青海的照片导入电脑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被秋风卷着打旋。工作室的百叶窗没拉严,阳光漏进来在键盘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像他镜头里那些被定格的瞬间。

“钟华的电脑借我导个片,”他朝里间喊了声,没等来回应。咖啡机在嗡嗡作响,大概是钟华又在研究新的冲泡比例——那人总说速溶咖啡拍出来不够好看,配不上他镜头里的光影。

啊玉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响。钟华的办公桌永远整洁,文件夹按颜色排列,钢笔斜斜插在陶瓷笔筒里,笔帽上的墨迹还留着半圈浅痕,是大学时啊玉借去画分镜稿蹭上的。电脑屏幕亮着,停留在工程报表的页面,右下角的时间比墙上的挂钟慢了五分钟——啊玉上周才发现这个秘密,却没戳破,只是每天早上调表时,会多等五分钟再动手。

他点开图片传输软件,目光扫过左侧的文件夹列表时顿住了。最底下藏着个未命名的文件夹,图标是系统默认的灰色,像故意藏在一众标着“项目资料”“设备清单”的文件夹里。

鼠标悬停在上面时,啊玉的指尖突然有点发紧。他想起三个月前在青海,钟华蹲在湖边调三脚架,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覆住自己踩在水洼里的鞋。当时风里卷着油菜花的香气,钟华回头说“光圈调小两档”,手里的相机却对着自己的方向。

文件夹点开的瞬间,啊玉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没有风景,没有工作记录,满满一屏都是他的脸。

最早的一张是三年前的春天,他蹲在工作室楼下拍樱花,侧脸埋在粉色的花海里,鼻尖沾着片飘落的花瓣。那天他刚跟钟华吵过架,因为钟华把他拍废的胶卷全捡回来,说“总有能修的”。他气鼓鼓地摔门出去,却不知道有人举着相机,在二楼的窗边站了很久。

啊玉滑动鼠标的手指微微发颤。有张是在大学图书馆,他趴在摄影理论书上打盹,阳光从高窗斜照进来,在他额前的碎发上镀了层金边,嘴角还沾着点面包屑——那是钟华买的早餐,他抢着吃了大半。照片的角落能看见摊开的数学笔记,上面有钟华写的批注,笔尖在“曝光补偿”几个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相机。

还有青海湖边的剪影。他举着相机对准落日,背影被夕阳染成金红色,钟华的影子落在他脚边,几乎要跟他的影子交叠。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正是他发烧躺在床上的那天,钟华说去拍湖面的晚霞,回来时裤脚全是泥,怀里却揣着没被雨水打湿的胶卷。

“在看什么?”

钟华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啊玉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回头,撞进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钟华端着两杯咖啡,左手那杯的奶泡上有个歪歪扭扭的爱心——是啊玉教他的,说“这样拍出来好看”,虽然钟华每次都弄得像团模糊的云。

屏幕的反光在钟华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没什么惊讶,只是把咖啡放在啊玉手边,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漫上来。

“拍风景时顺手截的。”他说得轻描淡写,伸手想合上文件夹,却被啊玉按住了手腕。

啊玉的手指还停留在鼠标上,屏幕里刚好切换到最近的一张。是上周在工作室,他对着灯光检查胶卷,侧脸的轮廓被光线勾勒得很柔和,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那天他抱怨新镜头太重,钟华接过相机时,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像羽毛轻轻扫过。

“顺手截了三年?”啊玉抬头,眼里的光比屏幕还亮,嘴角却故意撇着,“钟工什么时候改行当跟踪狂了?”

钟华的耳尖微微发红,视线落在咖啡杯里的奶泡上,声音低了些:“你拍风景的时候,比风景好看。”

这话太直白,像啊玉镜头里没加滤镜的阳光,晃得人有点睁不开眼。啊玉突然想起大学摄影课,老师让拍“最动人的瞬间”,他交上去的是钟华在实验室调试设备的侧影,而钟华交的,是他趴在暗房的红灯下,看着显影液里的影像慢慢浮现时,眼里闪着的光。

“这些照片,”啊玉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为什么不告诉我?”

钟华把他的咖啡往近推了推,杯沿碰到他的手指。“怕你说我偷拍。”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你总说我做什么都太较真,连拍照都……”

“才不是。”啊玉打断他,突然把转椅转过来,两人的影子在墙上重叠成一片,像幅被拉长的画。“上周我拍逆光的麦田,是谁举着反光板站了半小时,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

钟华的睫毛颤了颤。那天风很大,啊玉蹲在田埂上找角度,钟华举着反光板替他挡着风,裤脚被麦芒扎得全是小刺。林婉清路过时笑着说“你们俩像演默片的”,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啊玉镜头里的光,觉得比任何风景都值得。

“还有大学那次,”啊玉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钟华的眼镜片,“我为了拍雨中的荷花,在池塘边摔了个泥坑,是谁把外套脱下来裹住我,自己冻得打喷嚏?”

钟华的喉结轻轻动了动,伸手想扶他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拿起桌上的相机:“那时候你说,荷花沾着雨珠最好看。”

啊玉突然笑了,伸手抢过相机,镜头对准钟华的脸。屏幕里的人微微偏着头,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像盛着整片青海湖的星光。

“咔嚓”一声,快门响了。

钟华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啊玉举着相机晃了晃:“现在换我拍你。”

文件夹里的照片还在无声地诉说着时光。啊玉突然明白,有些镜头追逐着风景,有些镜头却始终追随着一个人。就像钟华的手表永远慢五分钟,不是为了迟到,而是为了能早一点,再早一点,站在他可能经过的路口。

林婉清抱着画具进来时,看见啊玉正把新拍的照片存进那个未命名文件夹,重命名为“我的取景框”。钟华站在他身后,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屏幕的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像撒了把温暖的星子。

“咖啡要凉了。”林婉清把画具放下,笑着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工作室的窗外,秋风卷着梧桐叶沙沙作响,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啊玉靠在钟华肩上,看着屏幕里三年来的时光,突然觉得,最好的风景从来不是被定格在照片里,而是藏在那些举着相机的瞬间,藏在每一次“顺手”的惦念里。

钟华的咖啡杯里,那团模糊的奶泡,不知何时被他用勺子画成了两个紧紧相依的小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