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琮回到霍宅时,厅内灯火通明。
霍母正与一位穿着精致洋装的年轻女子说话,见他进来,脸上立刻露出笑意,却又带着几分埋怨。
“琮儿,你可算回来了!整日忙得不见人影,瑶瑶来了好几回,你倒好,一次都没好好陪过人家。”
霍母说着,拉过身旁女子的手,“瑶瑶性子好,从不抱怨,你可不能辜负了这份懂事。”
那女子便是李家小姐李瑶,霍家为他定下的未婚妻。
她闻言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声音温婉柔软:“伯母别这么说,琮哥哥是做大事的人,自然是以正事为重的。”
霍母听得更是欣慰,连连夸赞:“瞧瞧,多识大体的好孩子。”
霍琮的目光却始终冷淡,他扫了李瑶一眼,随即看向母亲,声音没有半分温度:“这门亲事,是您和父亲在我毫不知情、于前线作战时定下的。我从未点头,自然也算不得数。”
李瑶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眼圈微微泛红,却仍强撑着得体姿态,轻声道:“琮哥哥……”
霍母顿时沉下脸:“琮儿!你怎么说话的?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何况瑶瑶哪里不好?你——”
“我说,”霍琮猛地打断,积压的烦躁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骤然爆发,他一把挥开桌上的茶盏,碎裂声刺耳地炸开,“滚!”
这一声怒吼裹挟着战场淬炼出的血腥戾气,瞬间震住了全场。
所有下人噤若寒蝉,霍母也惊得一时失语。
李瑶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掩面快步奔了出去。
霍母惊魂未定,刚想开口斥责,却被霍琮猛地扼住了脖颈!
“我失忆的那段日子,”霍琮的声音冷得刺骨,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你们统一口径,骗我说是在乡下静养,还说是李瑶一直在身旁照料。为什么说谎?为什么骗我?!”
霍母被他掐得喘不过气,双手徒劳地拍打着他的手臂,脸色逐渐发青。
直到她几乎窒息,霍琮才骤然松手。
“给我一个解释。”他盯着她,目光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霍母剧烈地咳嗽着,又惊又怒:“你疯了?!我可是你母亲!”
霍琮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嘲:“母亲?从小到大,你何曾把我当作儿子?你只是把我当成博取父亲关注和宠爱的工具。
记得吗?当年父亲要娶四姨太,你为了让他来看我,不惜将我泡在冰凉的冷水里,任由我高烧不退。你从来不爱我,我对你,也早已没了所谓母子之情。”
他逼近一步,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意:“所以,最好说实话。否则,我不介意手上再多一条人命。”
霍母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狠戾吓得浑身一颤,终于崩溃道:“我…我和你父亲都是为了你好啊!
那个女人…她不过是个小地主家的寡妇,如何配得上你,如何进得了我霍家的门?我们…我们给过她谢礼了,足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霍琮没理会,直接朝外走去,边走边道“罢免张副官。立刻致电参谋部,明日与督军府的会议由李师长代我出席。”
“联络Z城驻防团,令他们整备近期边境巡逻报告,我亲自听询。”
……
霍琮在一件件的安排着任务,走到门口时,他停下 “备车,去S市。”
他语速极快,条理分明,仿佛早已将一切部署刻入本能。
下属们屏息疾步跟随着,迅速记下每一项指令,无人敢有丝毫延误。
安排完军务,他已行至车旁。
亲兵为他拉开车门,他弯腰坐入车内前,动作微顿,侧头对紧跟着的赵小刚沉声道:“你,跟我同车。”
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路上,把她的事——所有事,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车辆发动,引擎轰鸣着撕裂夜的沉寂,朝着S市的方向疾驰而去。
霍琮靠在后座,窗外流转的灯火映照着他紧绷的侧脸。
赵小刚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开始低声讲述那位东家的事,刻意将苏槿描绘成一位深陷思念、日渐憔悴的可怜人。
而另一边,苏砚在谈话间听闻L省霍家,得知霍琮竟是爸爸时,眼神倏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古怪。
苏槿何等敏锐,立刻察觉,挑眉问道:“怎么了?”
苏砚却迅速敛起异样,只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在想,或许该寻个时机去霍家拜访一趟。”
苏槿心知他有所隐瞒,却并未当场点破,只与他商议完后续事宜,留他用过晚饭,方才送客。
苏砚其实并不愿就此离去,但他怕给苏槿惹来麻烦,终是趁夜色告辞。
待他身影消失在门外,太初的声音便在苏槿脑海中响了起来,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主人,爸爸他有一个未婚妻。”
咔嚓一声脆响,苏槿手中的白瓷茶杯应声而碎,茶水溅了一地。
太初吓得赶紧补充:“但、但是爸爸他好像把失忆时候的事全都忘了!他现在正拼命往咱们这儿赶呢!”
苏槿缓缓抬起眼,眸中凝着一层冰寒彻骨的冷意,唇边却勾起一抹极淡、极危险的弧度:
“很好。”
当霍琮风尘仆仆地赶到朱家时,陈管家得知他的身份,吓得心头一凛,但想起苏槿先前的吩咐,只得硬着头皮回道:“霍少帅,实在不巧,您要的那批军火…昨日刚全数出了货。”
霍琮压下急切,沉声道:“无妨。不知可否拜访苏…东家一面?”
陈管家被他周身的气势迫得不敢抬头,心一横,照着苏槿交代的话说道:“东家她…今日受沈老板盛情相邀,去听澜阁听戏了。”
一旁的赵小刚顿时头皮发麻,有种当场被拆穿的窘迫,悄悄缩着身子溜回了宅内。
霍琮立即转往听澜阁,却被管事告知早已满座,不仅座无虚席,连站席都无处可挤。
他面色沉凝,并未离去,只在对街饭店择窗而坐,目光紧锁戏院门口。
不久,手下悄然来报:“少帅,查清了。昨日只有沈玉知一人去过朱家,与苏夫人在书房独处了近一个下午。而那批军火…也正是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卖给了他。”
霍琮唇线紧抿,默然不语,唯有一双黑眸愈发幽深,仍死死盯着对面。
直至夜戏散场,人潮渐疏,却始终未见苏槿与沈玉知的身影。
又一名手下疾步而来,低声禀报:“苏夫人与沈老板…是从后门离开的,二人一同去了…去了平安宾馆。”
霍琮猛地起身,眼中霎时掠过骇人的戾气,径直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