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将一盒金锭献给苏家的消息,像一阵狂风般瞬间席卷了整个村落。
那些曾在背后没少嚼舌根、讥讽她“假凤凰落毛不如鸡”、并暗暗幸灾乐祸的妇人们,此刻个个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们聚在一起,语气早已从之前的鄙夷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叹和浓浓的酸意,
甚至有人忍不住开始埋怨起自家的闺女:“你看看你!平日里让你多去和苏槿说说话、处处关系,你偏不肯!要是早跟她交好,如今手指缝里漏一点,也够我们家吃用多少年了!”
而西厢房内的赵氏,心情更是复杂难言。
她原本觉得这个亲生女儿与自己并不亲近,性子也冷淡,既然养不熟,索性也就歇了那份心思,并未想着要去关心缓和关系。
可谁能想到,这个她几乎没正眼瞧过的女儿,手里竟握着这样一笔惊人的财富!
她只要一想到那黄灿灿、晃人眼目的金锭,心口就像被猫抓似的,又是懊恼又是后悔。
她若是早知道……她若是早知道这丫头身上藏着这般巨富,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是那般冷淡的态度!
定要好生笼络,将那钱财牢牢握在自家手中才是!
苏老头一行人带着令人艳羡的物资和沉重的消息回来了。
那两辆结实马车和堆积如山的精细粮食物资,让全村的目光都充满了嫉妒。
然而,更让人心惊的是他们带来的消息
——苏老大那位在县衙当差的朋友透露,西城门外已聚集了大量从西北逃难而来的流民,皆因羌族突然起乱,烧杀抢掠,迫使百姓背井离乡。
危机感瞬间压倒了羡慕。
苏家几人放下东西,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急匆匆赶往里正家商议对策。
回来后,院内气氛却骤然紧张起来。
苏瑞率先发难,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剩余的金子,声音尖锐:“这些金子,既然是槿姐姐在分家前带回的,那就算是我们苏家未分家时的共同钱财!按规矩,就该拿出来平分!”
苏宇立刻皱眉反驳:“瑞妹妹,此话欠妥。这分明是槿妹妹自己的体己,与公众无关。”
苏老二和柳氏也觉得女儿这般吵闹索要钱财实在难看,脸上挂不住,低声呵斥她。
他们哪里知道,苏瑞历经前世逃荒,见多了流民易子而食的惨状,深知在生存面前,道德和脸面何等脆弱。
她并非贪财,而是极度缺乏安全感,只想为二房争取更多活下去的资本,她的心境早已在苦难中变得冷硬而现实。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时,苏槿却轻声开口,语出惊人:“乱世将至……不若将这些钱财捐赠给村里吧。”
院内瞬间一静,所有目光都惊愕地聚焦在她身上。
苏槿继续平静地说道:“羌乱若至,绝非我们一家一户能独自抵挡。届时全村同行逃难,若唯独我们家资丰厚,无异于小儿抱金于闹市,必成众矢之的,引来滔天大祸。
不若将此钱财用于购置全村所需之物,增强整个村子的力量,大家同舟共济,生存的几率或许更大。”
“你疯了?!”苏瑞失声叫道,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自毁长城”的行为。
苏家人面上也纷纷露出极不情愿的神色。
就在这时,一向在家中极有分量的苏宇站了出来,他沉吟片刻,
竟点头赞同:“槿妹妹所言,确有道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真等到城破县陷、羌骑肆虐之时,这些黄白之物确实与破铜烂铁无异,根本无法果腹保命。
不如趁现在还能换来物资,为全村谋一条生路。我同意捐赠。”
苏宇的话分量极重,他一表态,苏老头和王氏虽肉痛无比,也只能唉声叹气地默认。
苏老大夫妇见儿子同意,也不好再反对。
苏老二一家见大房都同意了,更无话可说。
唯有苏瑞,气得脸色发白,却孤立无援。
当晚,里正紧急召集全村开会。
当村民们听说羌族起乱的噩耗,正恐慌万分之际,又听闻苏槿竟愿将巨额钱财捐赠出来公用时,瞬间从绝望变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感激!
许多人当场就朝着苏槿的方向跪下磕头,感激涕零。
消息确认后,无人再敢耽搁,纷纷连夜回家,翻箱倒柜地收拾行装,准备随时逃命。
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对苏槿的无比感激和些许复杂的嫉妒之中,无不称赞她深明大义。
事不宜迟,里正立刻组织全村所有男劳力,带着剩余的金银,连夜赶往县城采购。
尽管物价飞涨,但这群抱着破釜沉舟决心、且人多势众的村民,几乎成了市场上最豪横的买家。
他们见马就买,马没了就抢骡子、驴子,细粮更是毫不犹豫地全部包圆,细粮买完就扫荡粗粮。
其疯狂采购的架势,引得县城里的人纷纷侧目,眼热不已,但见他们人多势众且都是青壮,也不敢轻易招惹。
接连三天,村里的男人们都沉浸在一种近乎宣泄的“买买买”狂欢之中,虽然心情沉重,但能最大限度地将钱换成保命的资源,仍感到一丝畅快和安心。
如今,黄家屯几乎达到了“户户有车驾,家家粮满仓”的地步,整体的生存能力得到了巨大提升。
剩余的银钱,则由里正做主,交还给了最初捐赠的苏槿代为保管,以备不时之需。
整个村子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因这笔横财和苏槿的决断,意外地凝聚了起来。
不出所料,就在村里男人们疯狂采购归来后的第四日清晨,派去县城外蹲守查探消息的村民,骑马面色惨白地狂奔回村,带来了令人窒息的消息——城门,失守了!
烽烟裹挟着哭嚎声隐约可闻,更令人心寒的是,那村民亲眼看见,平乡县县令林大人一家的华丽车驾,在家丁衙役的拼死护卫下,竟是最先冲出乱局,头也不回地弃城向南逃去的!
连父母官都如此,局势已然崩坏到了何等地步!
“快!快跑!羌人打进来了!城里全乱了!”男人几乎破了音,嘶哑地喊着。
里正早已准备多时,闻讯虽心头巨震,却并未完全慌乱。
他立刻敲响了村口那口用于紧急召集的大钟!
“铛——铛——铛——”
钟声急促而沉重,瞬间划破了村庄最后的宁静。
早已做好准备、日夜提心吊胆的村民们,闻声而动!
得益于之前的充足准备,黄家屯并未陷入彻底的混乱。
家家户户早已将最重要的粮食、衣物、被褥、锅具等物事捆扎妥当放在车上。
妇人孩童被迅速扶上骡车、驴车,男人们则手持柴刀、斧头,护卫在车队两侧。
“快!快走!”
“跟上!都跟上!别掉队!”
“往南!跟着里正走!”
呼喊声、牲畜的嘶鸣声、孩子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却奇异地有着一种秩序的紧迫感。
因为家家都有车驾,装载效率远超寻常逃难的队伍,整个村子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汇聚成一条长长的车队,沿着村南的土路,开始了一场争分夺秒的大迁徙。
车轮滚滚,扬起漫天尘土。
回头望去,平乡县方向已是黑烟冲天。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但看着自家满满当当的车子,看着前后同村熟悉的面孔,心中又不由生出一丝庆幸
——庆幸他们提前知晓了消息,庆幸他们拥有了这些代步的牲口和救命的粮食,更庆幸他们是一个村子在一起行动!
速度,在此刻就是生命。
黄家屯的车队,正凭借着这提前换来的速度,拼命逃离那正在迅速蔓延的战火与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