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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逆光谍影 > 南京-白雪行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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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需处副官陈明的枕头被一个士兵用力撕开,“哗啦”一声,几十张簇新的绿色美钞像被惊起的蝴蝶般飞散出来,飘落在肮脏的地板上。程墨白踱步过去,用刺刀尖精准地挑起一张百元大钞,对着昏黄的煤油灯照了照水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猛地反手,用那张坚硬的钞票狠狠抽在面无人色的陈明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啧,美利坚的新票子!崭新!硬挺!够你在美国领事馆换三条小黄鱼了吧?说!是拿什么换的?是江防工事图?还是弟兄们的命?”

当夜,九十四师所有尉官以上军官,无一例外被勒令背上全副行军装备,步枪、子弹袋、背包、水壶、工兵铲,在结满厚冰、滑不留脚的操场上跑圈,刺骨的寒风像刀子刮着脸,程墨白拎着一条浸了水的马鞭,像监工一样走在队伍外侧潮湿的雪泥里。

“跑起来!没吃饭吗?都给老子跑起来!”他的吼声在寒夜里格外清晰。“嫌沉?前线的弟兄们背着这些玩意,还得顶着枪林弹雨冲锋!挨子弹!踩地雷!你们他妈的跑几步圈就装死狗?”鞭梢带着呼啸的风声,“啪”地一声抽在一个动作迟缓的少校背上,棉衣顿时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棉花,那军官一个趔趄,咬紧牙关,不敢吭声,拼命加快脚步。

黎明前最黑暗寒冷的时刻,队列中终于有人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栽倒在一个结冰的浅坑里,挣扎着爬不起来,程墨白几步走过去,蹲下身,亲手粗暴地扒掉那少校身上厚实的棉袄军服,令人震惊的是,内衬里竟缝着一层油光水滑的深棕色貂皮!

“哈!”程墨白嗤笑一声,像拎垃圾一样拎起那件昂贵的皮草,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随手就扔进了旁边熊熊燃烧的驱寒篝火堆里,火焰瞬间舔舐上去,昂贵的皮毛卷曲焦黑,发出刺鼻的焦臭味。

程墨白站起身,冲着冰面上挣扎的军官和所有冻得脸色发青的同僚,发出了他整肃以来最为罕见的、充满鄙夷和狂暴的怒吼:“穿这么暖和!这么金贵!你怎么不去给窑子里的婊子当护心毛?九十四师庙小,供不起你这尊貂皮大佛!”

整军进行到第七日的时候,程墨白在师部他那间冰冷的办公室里,收到一个没有署名的牛皮纸信封,封口用劣质的糨糊粘着,拆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张南京鼓楼区某花园洋房的地契复印件,以及一粒黄澄澄的子弹,意思再明白不过:收了地契,就此罢手息事宁人;不识抬举,这子弹就是下场。

地契上的地址正是军需处长刘世安在南京新购的洋房地址,那颗子弹,程墨白捏在指尖仔细看了看,是标准的.45口径美制柯尔特手枪弹,弹壳底部的火帽印记清清楚楚,和国防部派驻各军的督察处特务们随身配枪的子弹一模一样,旁边的副官脸色煞白,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师座!这…欺人太甚!我马上去调警卫连,把师部围起来!再给南京发电,告他们恐吓戕害前线将领!”

“慌什么?”程墨白眼皮都没抬,随手将那粒象征着死亡威胁的子弹,“叮”地一声丢进桌上喝了一半的粗瓷茶杯里,子弹缓缓下沉,最终沉在冰冷的茶渣杯底。

“贪官污吏要真有在战场上取人性命的胆子,早他娘的该当英雄、拿青天白日勋章了!还用得着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他端起茶杯,对着窗外惨淡的天光晃了晃,看着那颗沉底的子弹,“啧,这茶味,倒是多了点铁锈气。”

次日天色未亮,程墨白单人独骑,踏着厚厚的积雪,悄无声息地去了趟戒备森严的徐州城郊战备总库,回来时,天刚蒙蒙亮,晨训的军官们已经在冻硬的操场上列队,程墨白策马径直冲到队列前,一言不发,从马鞍后拽下一个沉甸甸的粗麻袋,重重地摔在冻硬的地上。

袋口散开,滚出几十个印着醒目星条旗标志的扁铁盒,全是“世邦”牌午餐肉罐头!这些贴着英文标签、油汪汪的高级货,本该是配发给前线伤兵补充营养的珍贵物资!

“国防部军需司长的小舅子,冯大少爷,”程墨白一脚踹翻一个罐头,粘稠油润的粉红色肉糜糊在冰冷的雪地上,格外刺眼,“昨晚用三驾骡车,打着往前线运送‘特需补给’的旗号,想把这批好货偷运出去发横财!老子半道上顺手劫了一车!后面还有二十箱,马上送到炊事班!”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队列里那些躲闪的眼神,声音如同淬了火的钢刃:“老子把话撂这儿!九十四师不是你们的钱耙子、粮仓、军火黑市!谁要是贼心不死,还想在老子的一亩三分地上刮地皮、喝兵血、升官发财”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每个人耳朵里,“趁早!把你的转业报告,给老子提前准备好!滚蛋!”

整肃行动的最后一晚,疲惫不堪却目光如炬的程墨白,罕见地在自己那间寒气逼人的办公室里,拧开了一瓶缴获的日本清酒,酒很劣质,带着一股冲鼻的酒精味。

他坐在冰冷的办公桌前,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光,摩挲着抽屉深处那份触手冰凉、却重逾千斤的名单,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国防部高层倒卖美援军火、走私战略物资、虚报冒领的如山铁证。其中,“汤恩伯”这个名字,被猩红的毛笔圈了又圈,叠了三个刺目的红圈,像三滴凝固的鲜血,这个名字代表的势力,盘根错节,远非一个刘世安或王德发可比。

窗外呼啸的寒风中,隐隐飘来报童尖细的号外叫卖声,伴着《中央日报》刺耳的广播喇叭:“…九十四师军纪严明,整肃有力,深得总裁嘉许…特予全军通令嘉奖……”虚伪的颂扬声钻进程墨白的耳朵,他盯着杯中浑浊的酒液,突然毫无征兆地暴起,狠狠将酒杯砸向墙角那台聒噪的铁壳收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