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陆闻州被赶出去后,就再没看到温辞一眼,温父态度很坚决。
陆闻州没办法,就死皮赖脸的在门口等着。
整个人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一般。
没一会儿。
太平间来了一行人,是火葬场的工作人员。
陆闻州就跟疯了一般,拼命拦着几人,精神恍惚的说,“不行,我的温辞没死,怎么能火化呢!不行!我不允许!”
“都给我滚!”
“她没死,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她只是吓唬我……”
“……”
他行红着眼,嘶吼着。
“闻州,别这样。”
峥子看不下去,上前拦他。
但此刻的陆闻州精神在崩溃的边缘,根本拦不住。
他重重给了峥子一拳,“你他妈给我滚开!我的温辞没死,她怎么会离开我呢,不会的!”
峥子愤懑咬牙,拽住他的衣领,怒吼道,“你他妈现在知道后悔了!自欺欺人有意思吗?!早干嘛去了!温辞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轰!
陆闻州就像被人砍断了命脉,身体蓦然僵住,看到工作人员推着温辞冷硬的身体离开时,他挣扎无用,最后直接卑微的跪在地上,哀声祈求,“求你们别把她带走,把她还给我……”
“求你们……”
“把她还给我……”
“……”
一向高傲的陆闻州哪里求过人?
哪里对外人卑躬屈膝过?
从来只有别人求他的份。
只有跟温辞在一起时,他才会低下身段哄人……
峥子不忍心看下去,红着眼别开头,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陆闻州推开了他,大步追了上去,身形都不稳,跌倒了好几次,摔得头破血流。
峥子根本拦不住他,担心他路上出事,跟着一起去了。
最后,陆闻后还是来晚了一步。
温辞已经火化了。
温父捧着骨灰盒上车离开,自始至终都没看陆闻州一眼。
“不要,不要……”
陆闻州痛哭出声。
他疯了似的追上去,直到精疲力竭,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浑身破败。
却还是强撑着身体起身,嘶哑着声音哀求,“把她还给我……求你……”
“那是我的温辞啊……”
“……”
那是他疼在心尖上的宝贝。
峥子急忙扶住他,看着他这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叹了口气,强硬把他按在一旁的椅子上,“陆闻州,你早干嘛去了……你早干嘛去了……”
陆闻州悲痛掩面,泪水好似都已经流尽了,那双眼猩红,盘虬着密密麻麻的血丝。
想起什么。
他固执的撑着地面起身,苍白的说,“今天是我和小辞的结婚纪念日,我得去接她……”
“我给她准备了一份惊喜,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片刻不停的朝不远处停着的车子走去,他腿上,手上,身前……大大小小的摔伤,然而,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意孤行的往前走。
满心满眼都是温辞。
温柔的说,“她一定等着急了,我得快点过去……”
“……”
峥子看着他这样,控制不住红了眼。
他用力搓了把脸,对着他的背影喊道,“陆闻州,你非要自欺欺人吗!!”
“你他妈早干嘛去了!”
他阔步上前,一字一句的切齿的说,“当初你跟何书意厮混的时候,想没想过温辞正委屈的偷偷抹眼泪。”
“你带着何书意去旅游潇洒快活的时候,想没想过她正在家孤零零的等你!”
说到这儿,峥子忽然哑了声,“你但凡想过一点,都不会是今天这个下场……”
“……”
“报应!”
陆闻州步伐蓦然僵住,一时间无数的回忆扑面而来,刀子似的剜着他的心。
他仿佛看到了那会儿温辞一个人在家等着他,做了一桌子菜,可直到冷透了也没等到他回来,她一个人哽咽的吃完……
而那时,他正跟何书意玩的乐不思蜀……
陆闻州艰涩的咽下喉口漫上的那股血腥,迟钝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最后。
嘶哑着声音说了句,“温辞怕冷,不喜欢下雨天……”
峥子喉咙一哽,红着眼别开了头。
……
陆闻州再醒来,是在医院。
躺在病床上。
他身体是有知觉的,意识却很缥缈。
迷迷糊糊。
他仿佛看到了温辞的影子。
那是在高中的课间。
他坐在她旁边,正画着她的侧脸。
姑娘正埋头做着数学题,小脸认真,却又鲜红生动。
忽然间注意到他,她细眉微皱,放下笔,嗔怪的推他,“讨厌!陆闻州,你别画我了……”
只一句话,一个小表情,他就心动的一塌糊涂,握住她的手偷亲了一口,姑娘害羞的红了眼……
可画面一转。
他看到的是她憔悴的脸色,她不那么爱笑了,也不再跟他嗔怪撒娇,看向他时,那双灵动闪烁的眼眸,也失去了光亮。
她明明是爱笑的女孩啊。
画面又一转。
他看到了她满身是血的背影,她离他越来越远,悲凉的说,“陆闻州,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不要!”
陆闻州猛的惊醒,脸色煞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心口那儿。
被撒了盐一般,生疼。
他痛苦摇头,环视了眼四周,已然忘记自己是怎么来的医院,当即掀开被子,去拔手背上的针头。
“唉,液还没输完,你不能拔!”护士听到响动,回过头惊呼,“才刚扎上针!”
陆闻州根本管不了那么多,穿上鞋子就往出走。
峥子刚打完热水回来,就看到他不管不顾离开了病房。
“哎!”护士追了上去,“这人怎么这样,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要命了……”
峥子上前拦住她,看了眼陆闻州落寞的背影,低声说了句,“不用管他。”
温辞死了。
他已经料到陆闻州会经历一番抽筋剥骨的痛了,不死,也得疯。
没人拦得住他。
……
陆闻州打车回了他和温辞的家。
曾经,他们无数次手牵着手一起走过这条路……
如今。
她不要他了。
这条路仿佛都变得冰冷凝重。
“小辞……”他冷的裹紧了衣服,浑浑噩噩的往前走。
推开门。
房间里灯光明亮。
他怔愣住,注意到沙发上的缩着的一小团人影时,他心口一疼,快步上前,“小辞……小辞……”
沙发上的人抬头,眼睛红红的。
是何书意。
她看到陆闻州回来了,委屈的哭出声,“闻州哥……”
陆闻州猛的停下脚步,脑袋里残存的那点美好幻想顿时被敲得粉碎,此刻,看着近在咫尺的何书意,他胸腔里就一把火。
他怒步上前,用力掐住她的脖颈,“为什么来这儿?你怎么会有这儿的钥匙!”
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何书意白着脸挣扎,“不,不要……是,是物业给我开的门……”
一句话。
砸的陆闻州鲜血淋漓。
是啊,现在物业都觉得何书意是他的女朋友,给她开了家门。
而温辞就是一个背叛他的贱女人……
这就是他口口声声的爱!
陆闻州悔恨的红了眼,恨何书意,更恨他自己!
他颤抖着手牢牢掐着她的脖颈,力道大的像是要弄死她,“何书意,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多想杀了你!!”
“……”
何书意害怕的呜咽,无力扯着他的手臂。
意识渐渐抽离。
就在她觉得陆闻州要掐死她的时候。
他忽然松开了手,他掩面低泣,狠狠抽自己巴掌,“我更想杀了我自己……”
他怪不了何书意。
因为自始至终,这一切罪恶,都源自于他。
何书意惊颤,走过去忽然从身后抱住他,“闻州,温经理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节哀顺变,但是,你也不能一直这样萎靡不振下去……”
“我……”她哽咽了声,终于忍不住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我真的爱你,跟你在一起这几个月,我图的从来都不是你的钱,爱一个人没有错,温经理可以做的,我也可以做……”
“闻州哥,你让我陪着你吧,我看不得你这样……”
“……”
听着这些话,陆闻州愈发觉得难堪。
他拽着何书意的手,狠狠推开,指着门口冷声说,“滚,滚的远远的,别再让我看到你!”
何书意脚步踉跄,委屈的红了眼。
面对男人的暴怒。
她没离开,反而大着胆子再次抱住他,痛哭道,“从来没跟你提起过,我其实初中就认识你了,我喜欢了你也快十年了,不比温辞少半分。”
闻言,陆闻州身体倏然僵住。
何书意感觉到了,她埋在男人身前,低泣道,“或许你已经忘了,有个下雨天,你给了一个女孩一笔钱,还有一把伞,对你来说,那点钱算不了什么,可那些钱对当时的我来说,是最宝贵的东西,不然我后爸会打死我的……”
“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关注你……”
“我真的,好喜欢你……”何书意委屈的呢喃。
这些年。
她都在追逐他,飞蛾扑火。
她也不喜欢演戏,不喜欢娱乐圈那个烂泥潭,可为了能跟他多见面,她都硬着头皮坚持了下来。
她也有尊严,知道小三人人喊打,可为了跟他在一起,她都咬着牙忍了。
她也有七情六欲,每次对温辞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她的良心也会受到谴责……
经纪人对她说,她这是执念。
可她知道不是,他们没穿着她的鞋走过她走过的路,根本体会不到那种生活的绝望,她就像只摇尾乞怜的狗,在那个不属于她的家里,在那个冷漠的班级里……无助讨好,央求着一丝丝温情。
但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陆闻州的出现,让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不是行尸走肉,不是一个躯壳。
所以,她拼命的抓住他。
“你能不能,也看看我……我真的,不坏的。”
她仰头看着他,泪水落了满脸。
她把一颗真心都掏出来给了他。
陆闻州听完那些话心里愕然了一瞬。
思绪被拉到高中。
他似乎想起来好像有这么个人。
但转瞬即逝。
他满脑子都是跟温辞在一起的一分一秒……那是他们这十年来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初吻。
拥抱。
牵手……
青涩又美好。
那时候的温辞,就像山茶花的花骨朵,让人垂涎。
他摘下了这朵花。
却没有善待她……
陆闻州苦涩闭眼,叹了口气,他推开埋在他身前的何书意,没有暴戾,没有怒火,只很轻的说了句,“你走吧,以后别再回来了。”
何书意如遭雷击,僵在那儿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陆闻州说,“至于你说的那笔钱,还有雨伞,其实是温辞让我给你的,那天我们一起下课,看到在公交站等车的你,看着瘦瘦弱弱的,衣服都洗得发白,温辞不忍心,把自己的零花钱和伞都让我给你送过去……”
“如果当时是我,我压根不会管。”
轰!
这话如雷贯耳。
何书意耳边嗡鸣,第一反应是觉得荒谬,她控制不住红了眼。
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温辞帮了她呢……
“你,你在骗我对吗?”她艰涩张口,像是在对陆闻州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怎么可能,不可能……她不会帮我的……”
陆闻州回头看了眼她,哑声说,“别用你那点浅薄的判断力,去评判温辞,她的好,谁都比不了,是我配不上她。”
“你走吧。”
陆闻州不想跟她再多耗一分一秒,径自去了客厅。
身后。
“不可能,不可能……”何书意双目通红,依旧没从那股窒息的痛苦中缓过来。
“绝对不会的……”
她痛苦闭眼,像是拼命在和某个邪恶事物做斗争,最后被击溃的一败涂地……
她不得不相信。
是温辞帮了她,是她在她人生最至暗的时候,拉了她一把。
而陆闻州,只是顾着温辞的面子,不然,根本不会管她……
造化弄人。
老天在跟她开玩笑吗?
何书意苦笑了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崩溃的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她根本不敢去想,自己曾经对温辞做的种种……
就好像刀子在凌迟着她,凌迟着她的良心。
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
陆闻州从柜子里拿出温辞送给他的那份结婚纪念日礼物,回了主卧。
他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
入眼。
那份死亡通知书那么刺眼。
他心跳蓦然停了一瞬,随后便是针刺一般的疼。
其实他那会儿听工作人员说了,温辞是自杀。
所以,她在一个月前送他这份礼物的时候,就做了自杀的准备吗?
用死。
来惩罚他。
当时他却傻乎乎的没看出来,自以为等待他的是欢喜……
陆闻州痛苦皱眉。
除此以外,还有一份离婚协议书。
他强忍着痛楚,把它们都拿了出来,然后就看到最底下放着的一张白纸。
上面写着娟秀的字:【我爱的自始至终都是17岁陆闻州,而不是27岁的陆总。】
【陆闻州,我们就此别过。】
陆闻州红了眼,心疼的麻木,那股窒息的疼将他裹挟,“对不起,对不起……”
可千千万万句对不起,也换不来他的温辞。
一杯放凉的水,你指望她再冒热气吗?
陆闻州精神恍恍惚惚的,他把东西都放好后,起身去收拾温辞的东西。
在一个抽屉里。
里面堆满了碎渣。
可陆闻州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是他画给她的画册。
当时她宝贝的厉害,那几年日子过得苦,搬家时很累赘,可她还是都拿了过来……
如今。
却都被绞成了碎渣。
她当时一定委屈坏了。
陆闻州抚摸着那些碎渣,轻轻一翻,就看到了压在下面的一个画本。
他狐疑的翻开看,惊讶的发现里都是温辞画的画,即便是草图,却也惟妙惟肖。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温辞画画这么好。
翻到某一页。
陆闻州眼眸一痛——
只见画册上画着大海,男人背着女人走在沙滩上,身后跟着一个小团子。
幸福美好。
画的末尾写着一行小字——
【期待未来的某天,和你一起环游世界,过着这样的日子。】
紧接着,又有一行黑色的笔墨潦草的写着——
【我不能怀孕了。】
下一句,字体力透纸背,格外深刻——
【他也不爱我了。】
短短三行,写完了温辞这几年悲凉的生活。
一瞬间。
陆闻州眼泪刷的就落下来了。
他把那本画册按在心口,像是抱住了她,粗哑的哽咽声悲戚极了,“对不起。宝贝,再等等我,我就去陪你,我去给你赎罪……”
……
这边。
温辞坐立不安,时不时看一眼坐在对面的傅寒声,越发觉得心慌。
“怎么?”
傅寒声拂了拂茶杯里的茶,头也没抬,冷淡问她。
温辞心尖儿一跳,“我……”想了想,温辞还是痛下心说,“傅总,我来海城的事儿,你能帮我保密吗?”
她假死离开的事儿,只有极少人知道,而她当初,也压根没想过会认识傅寒声。
傅寒声指腹摩挲着茶杯杯沿,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眸色很淡,“害怕陆闻州知道?我听说,他得知你去世的消息后,人快疯了……”
“没想到,你对他,也有狠心的时候。”
他以为她只对别人狠心。
答应他的事,一次次出尔反尔。
约好见面,却招呼不打就走,把他撂在那儿。
他好像无论怎么做,我敌不过陆闻州,也没办法走进她眼里。
……
傅寒声有些自嘲的扯了下唇角,看向温辞的目光里,多了一丝疯狂。
她不知道,他得知她去世的消息后,有多难受。
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想过他的感受。
如果他今天没遇到她,她这辈子都不会对他说出真相……
温辞听出他在挖苦她,晦涩垂眸。
好一会儿。
她压着胸口的苦闷,抬眸看向男人冷沉的眸,哑声开口,“那,要怎么做,你才能瞒着这件事……”
“怎么做?”
傅寒声声音更冷了,握着茶杯的手蓦然收力。
他眯眸看着她,“你能为我做什么?我要实际一点的……”
后半句,他故意拖着字音,夹杂着戏谑和玩弄。
傅寒声像是被撕破了伪装,露出了压抑已久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