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地焦土,死寂如墓。
呜咽的风卷着猩红的尘,掠过凌渊萦绕着残香的指尖,掠过寒霖倒在血泊中抽搐的残躯,掠过凌无雪软倒在结晶平台上、眉心光尘彻底熄灭的苍白面容。玄黄道源芝失控爆发的余威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造化与毁灭交织的混沌气息,以及那一缕挥之不去的、清冷幽邃的兰麝残香。
凌渊矗立虚空,墨玉棋盘悬浮于脚下,死寂的线条微微闪烁。他指尖那缕属于月白身影的残香,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神,与袖间万载不变的冷香无声碰撞、撕咬。那张在能量风暴中一闪而逝的清绝侧颜,那双带着惊怒与懊恼的清澈眼眸…还有那句如同魔咒般的“因果已偿”…万载冰封的心湖,被投入了巨石,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颠覆认知的惊涛骇浪!他是谁?那同源的残香…那修复银镯的举动…那遁走前的馈赠与嫁祸…是敌?是友?还是…棋局之外,更高维度的执棋者?
惊疑如同藤蔓,缠绕上神王亘古不变的掌控之心,勒出道道细微的裂痕。刚刚修复、更胜从前的银镯垂落着强大的时空封禁之力,此刻却无法封禁他内心翻涌的迷雾。他需要答案!必须找到那个月白身影!混沌道源芝的踪迹是唯一的线索!
就在凌渊心神被巨大疑云攫住、杀意与探究激烈交战的瞬间——
“嗬…嗬…凌…渊…走…狗…杀!!!”
一声如同破败风箱抽动、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滔天恨意的嘶吼,猛地从下方血泊中炸开!
是寒霖!
他并未死去!毁灭死气侵蚀着残躯,剧痛撕扯着神经,左肩巨大的窟窿里黑血汩汩,但他眼中燃烧的,不再是雪莲残影带来的狂喜,而是被彻底欺骗、亵渎所点燃的、焚尽一切的暴戾魔焰!那月白身影袖间的残香,如同引燃炸药桶的火星,将他心中对凌渊的恨意推向了顶点!这恨意压倒了死亡的恐惧,压倒了肉身的崩溃,化作一股燃烧生命的疯狂力量!
他仅存的右臂,死死抠入滚烫的焦土,焦黑的身体如同濒死的凶兽般猛地弓起!布满血污魔纹的脸上,五官扭曲狰狞,口中发出非人的嗬嗬声!残存的九幽魔气不再与毁灭死气对抗,反而如同被点燃的毒油,混合着心头精血,被他以一种自毁的方式,疯狂地注入那半截深深插入焦土、仅露出一点碧玉簪尾的雪莲发簪!
嗡——!!!
碧玉发簪剧烈震颤!簪尾爆发出刺目的、混合着碧绿生机与漆黑魔焰的妖异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蔓延,瞬间侵蚀了他整条右臂!焦黑的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被魔气染成紫黑色的、如同烧红烙铁般的骨骼!那截发簪,仿佛成了沟通九幽的魔器!
“以…吾…魂…为…祭!引…九…幽…冥…河!焚…尽…此…獠——!!!”
沙哑的咒言,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撕裂的痛楚!寒霖仰天咆哮,被魔焰包裹的右臂,如同来自地狱的魔爪,朝着悬浮于空的凌渊——狠狠一抓!
轰隆隆——!!!
整个焦土大地剧烈震动!之前被混沌劫雷和黄泉百鬼撕裂的无数地缝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粘稠污浊、散发着刺骨阴寒与无尽怨念的黄泉死水,如同被无形巨泵抽吸,再次狂涌而出!但这一次,黄泉之水不再清澈,而是翻滚着粘稠的、燃烧着紫黑色魔焰的污血!那是被寒霖献祭自身精血与魔气引动的——九幽血河!
滔天的血河巨浪,裹挟着无数哀嚎的怨魂虚影,燃烧着焚灭生机的魔焰,如同灭世的魔龙,撕裂焦土,逆冲而上!目标,直指心神出现刹那空白的凌渊!血河所过之处,连墨玉棋盘垂落的死寂线条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空间被灼烧出焦黑的裂痕!
这一击,凝聚了寒霖残存的所有生命、所有魔气、所有被欺骗的滔天恨意!是他燃烧自身,引动九幽本源,发出的绝命之搏!不为生,只为拉着凌渊一同坠入地狱!
“蝼蚁!安敢!” 凌渊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反扑拉回现实!冰冷的怒意压过惊疑!区区魔孽,也敢趁他心神不稳之际行此逆天之举?找死!
他头顶银镯爆发出刺目银光!时空之力瞬间凝成实质的屏障!同时,墨玉棋盘上数枚棋子光芒大盛,寂灭星骸之力化作数道凝练的毁灭光束,狠狠射向那逆冲而上的九幽血河!
轰!轰!轰!
毁灭光束与血河魔龙狠狠相撞!恐怖的爆炸在半空炸开!银色的时空屏障剧烈震荡!污浊的血水混合着魔焰如同暴雨般洒落,将下方焦土腐蚀出无数坑洞!逸散的能量冲击波狠狠扫过整个战场!
噗!
寒霖首当其冲,本就残破的身躯如同被重锤砸中,再次喷出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身体被狠狠掀飞,砸在远处一片尚未冷却的琉璃化岩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气息瞬间微弱下去,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眼中疯狂的魔焰也黯淡了大半,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与空洞。那截碧玉发簪脱手飞出,掉落在不远处的焦土上,簪尾的妖异光芒彻底熄灭,只余下温润的碧色,沾染着污血与尘埃。
而凌渊,虽然挡下了这绝命一击,但仓促应对之下,时空屏障也被魔焰血雨腐蚀出片片涟漪,一丝极其阴毒、蕴含着寒霖滔天恨念的九幽魔气,如同附骨之蛆,竟顺着屏障的缝隙,狠狠钻入了他因心神动荡而出现一丝不稳的道心之中!
嗡——!
凌渊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神魂!那缕魔气并非实质攻击,而是引动了他内心深处…那刚刚被残香与疑云撕开的裂痕!眼前景象瞬间扭曲!
不再是赤地焦土!
不再是墨玉棋盘!
而是…一片冰封万古的雪原!巨大的葬魂木贯穿天地,贪婪地汲取着祖龙遗留的磅礴生机!下方,是雪莲在古树下抚琴的清冷身影,是玄甲重枪、眼神温柔守护的寒霖…然后,画面崩碎!狰狞的九幽魔爪贯穿玄甲!染血的寒霖绝望地看着琴音戛然而止、花容失色的雪莲…最后,是毁灭一切的雪崩!葬魂木失控的狂笑!凌渊自己冰冷无情的、隐藏在风雪之后的脸!还有…那只递出的、盛着“醉忘川”的玉杯!
“不——!!!” 寒霖在幻境中发出泣血的控诉!雪莲消散前那悲悯绝望的眼神如同利剑!葬魂木的狂笑如同魔音!这一切…都是他凌渊亲手导演的算计!为了祖龙之力!为了掌控轮回!为了…抹除一切可能的变数!
“聒噪!” 幻境中的凌渊发出冰冷的怒喝,试图驱散这心魔幻象!但寒霖引动的那缕魔气,如同最精准的钥匙,死死卡在了他道心那道细微的裂痕上!背叛挚友的冰冷事实,雪莲陨落时那无声的悲悯,寒霖被魔气扭曲前绝望的嘶吼…无数被他以“天道正序”之名强行冰封、刻意遗忘的画面与情绪,如同挣脱枷锁的毒蛇,疯狂反噬!银镯在他头顶嗡嗡震颤,时空之力变得紊乱!
心魔劫!因道心裂痕而生!因寒霖的滔天恨意引动!因那缕残香的疑云催化!
凌渊那万古冰封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极其细微的、如同瓷器龟裂般的痛苦与挣扎!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强行镇压这突如其来的心魔反噬!周身强大的气息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而此刻,在那片赤红结晶平台上。
凌无雪的意识,沉沦在无边的冰冷与黑暗中。眉心的光尘彻底熄灭,神躯残破,生机如同风中残烛。阿澈的真灵烙印,已彻底融入她的心口,再无丝毫波动。
然而,就在这绝对死寂的深渊里,一点冰冷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意念,如同在绝对零度中凝结的星辰,悄然从她心口深处——苏醒!
那不是她的意识!
那是…阿澈!
是他最后、最精纯的寂灭本源真灵!在融入她心口、与她神躯濒死寂灭状态产生共鸣的刹那,被外界滔天的恨意、魔焰、心魔波动以及…寒霖那截掉落在地、沾染污血却依旧温润的雪莲发簪所散发出的、微弱却纯粹的悲悯气息——所引动!所唤醒!
这股寂灭本源,不再是无意识的守护,而是被赋予了最后的、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
“无…雪…”
“恨…需…刃…”
“魔…当…斩…”
断断续续、冰冷死寂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刻刀,狠狠凿入凌无雪沉沦的意识冰层!
轰——!!!
凌无雪残破的身躯猛地一颤!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
冰蓝的眼眸之中,再无半分属于“凌无雪”或“言兮”的迷惘、痛苦、恨火!只剩下一种冻结万物的、绝对的、不含任何情感的冰冷!如同亘古不化的玄冰深渊!她的身体,被一股源自心口的、无法抗拒的寂灭寒流强行驱动,无视了神躯的崩坏,无视了生机的流逝,以一种超越极限的姿态,猛地从结晶平台上——站了起来!
满头霜雪白发无风狂舞,根根晶莹,如同玄冰之刺!
眉心处,一点深邃到吞噬光线的暗蓝色冰晶,取代了熄灭的光尘,缓缓浮现!冰晶内部,仿佛冻结着一个微缩的、死寂的归墟漩涡!
她的右手,被心口涌出的寂灭寒流包裹、牵引,缓缓抬起。
掌心之中,无尽的玄冰之气疯狂汇聚、压缩、凝练!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种令灵魂冻结的绝对死寂!
一柄通体由最纯粹、最深邃的“玄霜”凝结而成的长刃,在她掌中无声无息地成型!
刃长三尺三寸,通体暗蓝,晶莹剔透,却又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刃身之上,没有任何花纹,只有最本源的、冻结时空的寂灭道纹在流转!刃锋所向,连空间都发出细微的、仿佛被冻结破碎的“咔咔”声!灼热的焦土气息瞬间被驱散,平台周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散发着绝对寒意的玄冰!
玄霜凝刃!
此刃非金非玉,乃寂灭本源真灵所化!斩的不是肉身,而是神魂!是执念!是心魔!
凌无雪(或者说,此刻被阿澈寂灭真灵主导的躯壳)那双冰冷的玄冰之眸,淡漠地扫过战场。
首先,锁定了那倒在琉璃岩地上、气息奄奄、道心被心魔啃噬、正强行镇压的凌渊!
滔天的恨意!背叛的源头!一切的罪魁!
玄霜之刃微微抬起,刃锋直指!恐怖的寂灭寒意瞬间跨越空间,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向凌渊动荡的心神!要将他连同那翻腾的心魔幻境——一同冻结、斩碎!
然而,就在玄霜之刃即将隔空斩落的刹那——
“吼——!!!”
一声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毁灭欲望的魔吼,如同受伤古神的咆哮,猛地从另一个方向炸响!
是寒霖!
他并未死去!凌渊心魔反噬的剧烈波动,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再次引动了他体内残存的九幽魔气!那截掉落的雪莲发簪散发出的悲悯气息,非但没有净化魔念,反而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激起了更深层的混乱与暴戾!两种极端的力量在他残破的躯体内疯狂冲突、撕扯!
“莲儿…痛…好痛…杀…杀了他们…杀了所有人…为莲儿…陪葬!!!”
寒霖焦黑的身体在琉璃岩地上剧烈翻滚、抽搐!左肩的伤口魔焰狂涌,残存的右臂疯狂捶打着滚烫的地面!他眼中的最后一丝清明彻底消失,被纯粹的、被魔念吞噬的疯狂与毁灭欲望所取代!无数粘稠的、燃烧着紫黑魔焰的九幽秽气,如同失控的毒藤,从他周身毛孔、从伤口处疯狂涌出!瞬间将他残破的身躯包裹、重塑!
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骨骼爆响声中,一个扭曲、庞大、由污秽魔焰与残破神魔骸骨强行拼凑而成的恐怖魔躯,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它高达数丈,三头六臂(其中一条手臂正是寒霖那被魔焰包裹的右臂所化),浑身流淌着粘稠的污血与魔焰,三颗头颅上,六只燃烧着猩红魔焰的眼眸,死死锁定了场中气息最强的凌渊,以及…那个手持玄霜之刃、散发着令它本能恐惧的寂灭气息的身影!
心魔反噬中的凌渊是威胁!
而这柄玄霜之刃的气息,更是让它源自本能的恐惧与憎恨!必须毁灭!
“死——!!!” 魔化寒霖的三颗头颅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一条由无数痛苦哀嚎怨魂凝聚而成的、燃烧着紫黑魔焰的巨型魔爪,撕裂空间,带着毁灭一切的凶戾,无视了距离,狠狠抓向凌无雪(阿澈)!魔爪未至,那滔天的魔焰与秽气已让周围空间扭曲、冻结的玄冰都发出“滋滋”的消融声!
威胁!更直接、更狂暴的威胁!
玄霜之刃那锁定凌渊的冰冷杀意,瞬间被这近在咫尺的狂暴魔爪所引动!
那双冰冷的玄冰之眸,毫无情感地转向扑来的魔化巨影。
刃锋,也随之调转。
斩心魔?
眼前的魔躯,便是因心魔而生的孽障!是沉沦的魂!是必须斩灭的污秽!
“斩。”
一个冰冷、死寂、仿佛来自归墟尽头的单字,从凌无雪(阿澈)染血的唇齿间吐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将时空都冻结的暗蓝色刃光,从玄霜之刃的锋刃上——悄然滑出。
刃光划过之处,空间无声地裂开一道平滑的、散发着绝对寒意的漆黑裂痕!裂痕边缘,时间仿佛被冻结凝固!那咆哮扑来的魔焰巨爪,在触及这道刃光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领域,狂暴的魔焰瞬间凝固、熄灭!构成巨爪的怨魂秽气发出无声的哀嚎,瞬间被冻结成灰蓝色的冰晶,然后——寸寸崩解,化为最原始的冰尘!
刃光去势不减,如同划破黑夜的冰线,无视了魔化寒霖的护体魔焰与扭曲的骸骨防御,精准无比地——斩向那三颗狰狞头颅中央、魔焰燃烧最盛、也是寒霖残存本心最后被魔念囚禁的核心之处!
这一刃,斩的是魔躯!
更是…深藏于魔焰污秽之下,那颗被执念与背叛扭曲、沉沦苦海、不得解脱的…心魔之源!
玄霜凝刃,斩魔,亦斩心!
刃光所向,是寒霖的沉沦末路,还是…绝境中的一线解脱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