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三遍时,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云新阳已悄悄起身。没成想兴旺也揉着惺忪睡眼爬了起来,兄弟俩便借着朦胧月色往荒地走去。云新阳刚摆开架势准备练功,兴旺就凑过来说:“一会儿武师傅也会来。”
话音刚落,就见武师傅和吴鹏展一前一后飞奔而来。吴鹏展一见云新阳就咋咋呼呼:“武师傅这辣椒瘾是越来越大了!就这乌漆麻黑的天,他愣是丢下马,钻到辣椒地里摘新鲜辣椒生吃!我都怀疑,要是没辣椒,他怕是连辣椒叶、辣椒杆都能啃下去!”
云新阳这才想起,回来时路过荒地,竟没留意,问道:“这等干旱天里,辣椒苗竟然没死,还结了果子不成?”
武师傅瞥了吴鹏展一眼,解释道:“这辣椒种在外头,早被干热的天烤死了。但你这荒地不一样——一来不缺水,水蒸发时能带走地面热气;二来环境特殊,两面靠山,山里树木遮阴,虽热却不至于像外头那般热浪滔天,你们刚从山里回来,这点该比我更有感触。另外两面虽对着平原,外围却有圈密林,把平原刮来的干热风滤了一遍,进了荒地就没那么灼人了。所以这儿的植物虽说受了点影响,却依旧长得蓬勃,等天亮了你自个儿瞧便知。”他挥挥手,“你们俩去山坡那边练功,我先看着兴旺,过会儿再去瞧瞧你们进步了多少。”
兴旺先练了会儿内功,跟武师傅细细交流着体内气息流转的感受,又打了套拳脚。武师傅在一旁不时指点,哪个动作发力不对,哪个招式衔接过缓,一一纠正。半个时辰后,武师傅送兴旺回去,转身便朝山坡飞奔而去。
“听说你们跟着老爷子练了段时间内功,进步不小?”武师傅开门见山,“回来路上遇劫道的,一颗石子就打爆了对方马头,看样子内功是真见长。”他在地上挑拣半天,捡出两颗顶针大小的石子,分别递给两人,“使出全部内力,把石子打进树干里。”
云新阳凝神聚力,指尖石子“嗖”地飞出,没入树干两寸深。吴鹏展紧随其后,石子入木稍浅些。武师傅走上前,盯着两个小洞仔细瞧了瞧,眼里满是惊讶:“果然精进不少。”
云新阳笑道:“不知道吴鹏展跟您说了没?老爷子还教了我们一套新剑法,连您从前教的那套,也被他改了不少。”说着便提气挽剑,将新学的剑法练了一遍,剑光在晨光里划出一道道冷冽弧线。吴鹏展也跟着练了套被老爷子改过的剑术,招式间比从前更显凌厉。
武师傅看得频频点头:“老爷子就是老爷子,这境界和心思,跟我们这些人真是天差地别。”他这会儿倒忘了,自己当年也是名震江湖的“燕无痕”。
世人往往如此:在草原上做棵蒿草时,总觉得自己比周遭小草高大,即便望见远处的大树也不当回事;可真走到大树下,需仰首才能见其树冠时,才懂自身渺小。若问大树是否强大到无敌,它或许会说:狂风刮不倒,大象推不动,狮子奈我何——可别忘了,那些不起眼的白蚁、树虫,慢慢就能掏空躯干,让我枯朽倒地。这世上,从没有真正无敌的强大。
练完功往回走时,云新阳邀两人去家里吃早饭。吴鹏展指着自己晒得黝黑的脸:“算了吧,这模样去你家,岂不是自毁形象?”
云新阳白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就你要面子,我不要面子的,我昨天那乞丐样,还被你死拉硬拽去你家,安的什么心?”
吴鹏展哈哈大笑:“丢脸也不是你一个人,有我陪着呢!再说在我家丢过脸,回你家保住形象,这不也挺好?”
“你不觉得诡异吗?”云新阳挑眉,“一个远道回来的人,干干净净,还赶着马车、拉着马,像不像打劫回来的?”
“说不定你家人真这么想呢!”吴鹏展笑得更欢了。
武师傅没听过路上的细节,忍不住问:“到底遇上什么事了?”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云新阳道,“去我家吃饭,慢慢说。”武师傅当即应下,吴鹏展也只能跟着。
走进荒地时,云新阳忽然停在一丛绿植前,弯腰割了几片肥厚的叶子。吴鹏展好奇:“这啥东西?你割它干嘛?”
“这叫芦荟,是味药材。”云新阳解释,“《本草纲目》里说它能清热、杀虫、通便,治热结便秘、小儿疳积这些。我太姥爷还发现,它能缓解热源灼伤,加速伤口愈合。昨天我娘用大哥采的芦荟捣碎了给我抹脸,舒服多了。”
武师傅端详着两人的脸,果然见云新阳的晒伤比吴鹏展轻些。“想好得快,就早晚各抹一次,晚上不用洗,早上起来再擦。”云新阳把芦荟叶递给吴鹏展,后者赶紧接过来点头应下。
早饭桌上,吴鹏展把路上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从老胡送马车、食物、水,到遇上那群奇怪的劫道者,再到云新阳解决跟踪的探子,说得绘声绘色。末了他问武师傅:“您说那伙人到底啥来头?说不是土匪吧,他们扛着大刀堵路;说是土匪吧,从我们下车到云新阳打爆马头,他们愣是没说没动,眼珠子倒是咕噜噜转,活像被施了定身术的僵尸。”
武师傅皱着眉思索半晌,摇摇头:“闯荡江湖几十年,这种事还真没见过。”猜不透的事便不再猜,几人又聊起了别的。
云家窝在这片荒地里,轻易不敢往外跑,对外面的情况虽没刻意打听,却也知道如今家家户户的日子都难熬。寻常年景里,百姓们多是吃着这季盼着下季,夏收到秋收间隔短,日子还好过些;可秋收至来年夏收,中间隔着漫长的冬春,本就难挨,今年更是雪上加霜——夏收时大半人家颗粒无收,如今天上连丝云都没有,龙王爷像是忘了还有降雨这回事,想再种一季庄稼已是奢望。许多人家为了活命,只能抛家舍业,踏上逃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