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嘴,赶紧把团长的原话转达了过去。
旁边的政委李响叹了口气,递给丁伟一支烟:“老丁,别发那么大火。
三营从天亮到现在,已经连续打退了八次冲锋,
正面硬扛了美军一个加强营的轮番攻击,换了任何一支部队,都早就垮了。”
丁伟接过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手指间,看着烟卷上那几个模糊的汉字。
“我何尝不知道。”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可579.7高地,是我们整个团防线的核心支撑点。
它就像人的一节脊梁骨,这节骨头要是断了,我们整个五十团的防线就得瘫痪。
到时候,别说范佛里特,就是他娘的上帝来了,也挡不住美国佬从这里撕开的口子。”
他说着,走到另一部电话机旁,亲自抓起了听筒。
这部电话,线路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让他既爱又恨的地方团属炮兵营。
自从铁道兵的同志们拼了命地把铁路修到离前线不远的地方,援朝军的后勤状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往金贵得跟眼珠子似的炮弹,如今也能敞开了供应。
丁伟的五十团,甚至奢侈地配备了一个由十二门122毫米榴弹炮组成的炮兵营。
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是丁伟!接炮营!”丁伟对着话筒吼道,声音大得震得小马耳朵嗡嗡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同样粗犷的声音:“团长,我是赵长根!您就下命令吧!我的炮都快憋出毛病了!”
炮兵营长赵长根,是丁伟的老搭档,也是个炮痴。
以前没炮弹,他天天抱着个算盘算计着怎么把一发炮弹掰成两半用。
现在炮弹管够,他比谁都兴奋,就盼着团长下命令,
让他把那些铁疙瘩全送到美国佬的头顶上去。
“听我命令!”丁伟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图,
“坐标xxx,xxx,方位角xxx,仰角xxx,看到那片开阔地没有?
那是美军的预备队集结地,至少一个连!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三轮急速射,给我把那块地翻过来!让他们也尝尝被炮弹洗地的滋味!”
“得嘞!您就瞧好吧!”赵长根兴奋地怪叫一声,挂断了电话。
丁伟放下电话,感觉胸中的一口恶气,总算是吐出了一半。
以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军用优势炮火轰炸自己的阵地,那种憋屈,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现在,终于也能还手了。
虽然在炮弹总量和火炮数量上,依然没法和范佛里特那样的“土豪”相比,
但至少,他们有了自己的“长柄铁锤”,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刻,给敌人来一下狠的。
不到两分钟,远方的后山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如同雷鸣般的怒吼。
紧接着,天空中划过一道道尖锐的呼啸。
丁伟举起望远镜,看向那个坐标点。
“轰!轰!轰!轰!”
三十六发122毫米高爆榴弹,如同天降神罚,精准地覆盖了那片正在集结的美军。
火光和浓烟冲天而起,爆炸的气浪甚至让丁伟手中的望远镜都抖动了一下。
他能清楚地看到,无数黑点在火光中被抛向天空,然后像破布娃娃一样落下。
刚才还秩序井然的集结地,瞬间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打得好!”指挥部里,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
丁伟的嘴角,也难得地向上翘了翘。
他知道,这三轮炮击,至少为579.7高地争取了半个小时的喘息时间。
然而,美军的反应也快得惊人。
丁伟的炮火刚刚停歇,对面山头上,数倍于己的复仇炮火,
就朝着后方炮兵阵地的概略位置,进行了地毯式的覆盖。
“报告!炮营报告!他们遭到猛烈炮火反制!不过阵地提前进行过加固和伪装,
损失不大!赵营长问,还打不打?”小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打!为什么不打!”丁伟的眼睛红了,
“告诉赵长根,跟老子玩捉迷藏!打几炮换个地方!就算把炮管子打红了,
也别给老子停!美国佬想拼消耗?老子今天就陪他拼个够!”
战斗,进入了一种极其惨烈的拉锯状态。
579.7高地上,三营的战士们依托着如同蛛网般复杂的坑道体系,与美军进行着寸土必争的血战。
美军的炮火将山头犁了一遍又一遍,表面工事早已不复存在,整个山顶都被削平了至少两米。
但每当美军步兵以为阵地上的守军已经死绝,发起冲锋时,那些被炸开的坑道口、
伪装的射击孔里,又会猛地伸出无数的枪口,喷吐出致命的火焰。
“连长!美国佬又上来了!”一个满脸是血的战士拖着一条伤腿,爬到三营七连连长王大力的身边。
王大力正靠在一个用尸体和沙袋堆成的临时掩体后面,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钢盔上,嵌着一块弹片,左臂也被子弹贯穿,用一根布条胡乱地吊在胸前。
“来得好!”王大力吐出一口血沫,抓起身边的一支转盘机枪,
“老子正愁手痒痒呢!弟兄们,都给老子听好了!把手榴弹都给老子拧开盖,攥在手里!
等美国佬爬到离咱们三十米,我一开枪,你们就给老子可劲儿地扔!让这帮孙子尝尝手榴弹洗澡是啥滋味!”
黑压压的美军,像一群蚂蚁,密密麻麻地从山坡下涌了上来。
他们吸取了教训,不再密集冲锋,而是分成了无数个战斗小组,交替掩护,一点一点地向上蚕食。
王大力眯着眼睛,耐心地等待着。
他看着敌人越来越近,甚至能看清他们脸上那种混杂着紧张、凶狠和疲惫的表情。
“就是现在!”
他猛地扣动扳机,dp-28轻机枪那独特的“哒哒哒”声,如同死神的电锯,瞬间响起。
“扔!”
随着他的一声怒吼,上百颗手榴弹冒着青烟,从战壕里飞了出去,
在美军的队伍中,炸开了一片片死亡的浪花。
爆炸声、惨叫声、金属碰撞声,再次将这片小小的山头,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一个美国兵端着火焰喷射器,试图烧毁一个暴露的机枪点。
一个年轻的战士抱着炸药包,从侧面的弹坑里一跃而出,直接扑了上去。
橘红色的火龙和剧烈的爆炸,将两个人一同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