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皇后难掩惊讶。
席上包括之前看过曜哥儿洗三的宗亲妇在内的一众人,更是只差目瞪口呆。
槛儿也险被口水呛住。
虽说儿子平时确实很乖,鲜少有哭闹的时候,且也的确通人意,甚至能在想拉想尿的时候哼唧着提醒奶娘。
可到底只是个小奶娃不是?
哪就这么神了?
结果,嘿!
这小东西还真挺神!
因着荣王禁足,自己也跟着深居简出,今儿这种日子必须到场的荣王妃笑道:
“大公子真是聪明睿智又孝顺,小小年纪便知向皇祖母贺寿了。”
康国公夫人。
也就是裴皇后的娘家大嫂笑得合不拢嘴:“可不是,我可还从没见过哪个这么小的孩童如此聪慧的。”
和荣王妃一样,陪信王禁足了近一年今天也进了宫的信王妃含笑看向槛儿。
“宋良娣年纪轻,倒是会教孩子。”
其他人便也望向槛儿。
脸上无不是一副“不到三个月的娃儿就能教成这样,你是怎么教的”的纳罕。
也怪不得大伙儿会以为是槛儿教的。
实在是这个月份的奶娃要没有大人教,便是再聪明也不可能知道做这些。
当然,除了纳罕。
大家心里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
那便是这般大的婴孩,就算真能教出来,肯定也是不止教几遍就能教成的。
想来当娘的是下了不少功夫。
大家不免就觉得这位宋良娣为了讨皇后娘娘欢心,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到三个月的亲儿子也能下得了狠手,小皇孙能有此时的听话模样,想是私底下不知经受了多少打骂呢。
真是作孽。
从某些人眼里读懂这层意思的槛儿:“……”
好家伙。
合则她成虐待亲儿子的恶娘了。
可惜不能直接否认。
若不然就成了她对裴皇后的寿辰不上心。
槛儿面上笑得尴尬:“王妃谬赞了,说来惭愧,妾身出身微寒所知甚少。
许是顾及妾身教不好幼儿,所以日里殿下没少指导妾身,曜哥儿如此聪慧想来定也是随了殿下。”
槛儿果然是懂说话的,看似在自贬,实则把这事儿给推到太子头上了。
言下之意就是即便孩子真是教出来的那也不是她教的,是太子教的。
谁觉得她苛待孩子,谁就去找太子。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说法不一样。
听着既表达出了太子对孩子的重视,又拐了个弯儿说了太子一通好话。
说太子好话,不就等于在说裴皇后的好话?
这马屁拍的。
大伙儿看槛儿的眼神一下子便意味深长起来。
曜哥儿也感觉到现场的微妙气氛了,小动作僵了僵,觉得对不起娘。
也是他当魂魄时和父王云游四海,听了不少古史传说,奇闻轶事。
知晓传说老子生而能言,释迦牟尼佛生就步步生莲,民间也不少在世神童。
所以曜哥儿就想向皇祖母贺寿,也借机想让皇祖母更喜欢他和娘。
难不成弄巧成拙了?可东宫就他一个孩子,他又不用顾忌会抢了谁的风头。
“瞧你们说的,好像这么大点儿的孩子真能大人教什么就听什么似的。
这般月份的孩子惯是行事没个章程,误打误撞罢了,不值得上纲上线。”
裴皇后看了看孙子茫然的小表情,斜了信王妃一眼,状似随口笑道。
信王妃面色微窘。
裴皇后没再看她,笑着逗孙子:“好乖乖,要给皇祖母的礼是什么啊?”
曜哥儿的礼是一个青莲足印。
就是在他的右脚丫上涂上无毒的朱砂油膏,用特制的蜡模印一个小脚印。
然后经造办处工匠精心处理把足印刻到暖玉上,再在周围錾刻上缠枝莲。
取“足踏青莲,福寿千秋”之意。
裴皇后打心底喜欢孙子的礼,当场给曜哥儿戴上一个玉麒麟的长命锁。
之后的孙辈献礼没再有什么意外。
献礼结束后,众女眷暂至别处歇息。
曜哥儿太小,裴皇后便让人给槛儿单独辟了一间宫室出来供她母子歇脚。
槛儿借机问奶娘。
“你们可有教大公子给娘娘贺寿?”
两位奶娘又怕又懵,连道没有。
槛儿便去看儿子。
曜哥儿黑黑的眼珠转了转。
然后眼一闭,睡了。
槛儿:“……”
总觉得自己生了个小精怪。
话说曜哥儿上辈子这般大的时候也这样?
午宴过后,大家到万春亭、千秋亭看杂耍观戏,之后则是自由赏景。
槛儿之前还是昭训时就和宣王妃挺聊得来,如今她位份提上来了,两人自然而然就聚到了一起。
另有宣王府的顾侧妃。
三人从万春亭出来一路悠闲地赏景聊天,途经一处小凉亭打算歇歇脚。
这时。
“七婶!”
却是韶宁郡主朝这边来了,跟着一起的还有高首辅家的孙女高若漪。
宣王府与信王府不甚亲近,但面上功夫得做,宣王妃招呼她们也来坐。
韶宁郡主小跑过来。
“七婶,瑜姐儿和映哥儿争玩具闹起来了,不小心被映哥儿推下了台阶!”
映哥儿是荣王家的幺子,孩子们用过午膳后便没跟大人们在一处了。
毕竟小孩子玩的和大人玩不到一块儿,就给他们另安排了地方,由乳母和专门的宫女太监集中照看着。
曜哥儿没满一岁,被安置在琼苑的暖阁。
宣王妃“腾”地站起来。
“伤到哪了?”
“额头破了点皮,瞧着倒是不严重,就是瑜姐儿哭着找您,乳母哄不住。”
宣王妃待不住了,同槛儿打了声招呼匆匆离开,韶宁郡主跟了过去。
一起走的还有顾侧妃。
槛儿原也想去看看的,但宣王妃走得太快,她追过去反倒显得不好。
于是一时间。
亭子里就只剩了她和高小姐。
“不知宋良娣可介意。”
高若漪仪态端庄优雅地向槛儿行了一礼,随后看了看亭中艾叶青大理石桌边,铺了软垫的石凳,温声问道。
槛儿莞尔一笑。
“高小姐请。”
高若漪道了谢,侧身落座。
两个小宫女进来奉茶。
她温柔地伸手道:“给我吧。”
一个小宫女就从另一个人端着的托盘里端起茶盏呈到高若漪面前。
可也不知是高若漪没接稳,还是小宫女办差毛手毛脚,茶盏忽然一歪。
尽管小宫女飞快端住了茶盏,但还是有几滴茶水溅到了高若漪的短衫上。
小宫女忙不迭道歉认错。
高若漪浑不在意地笑着说不碍事,也没让她们重新上茶,就将那盏茶接下来了。
等小宫女们走了,高若漪似有些难为情地对槛儿道:“让宋良娣见笑了。”
槛儿道没什么。
跟着看了看对方桃粉衣襟上的水印,道:“若不去净室收拾一下?”
高若漪低头看了一眼。
笑道:“清茶该是留不了什么印,许是稍后就干了,劳宋良娣费心了。”
“高小姐客气了。”
高若漪随用手帕擦起衣裳来。
槛儿低头品茶没多看。
但就在她刚啜了两口茶时,余光中忽而闪过一抹靛青色落到了她脚边。
槛儿低头一看。
是一方帕子。
槛儿看眼对面的高小姐,却见对方也正端起茶喝,像是没察觉到什么。
于是槛儿搁下茶盏,弯腰捡起那方帕子问道:“高小姐,这是你的东西吗?”
高若漪愣了愣。
而后看到槛儿手里的东西。
她神情一慌,像窘迫又像害羞地朝槛儿伸手道:“是臣女的,有劳宋良娣了。”
槛儿觉得此人有点怪。
掉了一方帕子,何至于反应如此大?
再者这帕子难道不是她刚刚擦衣裳的帕子?拿在手上的东西是怎么掉到她脚边,而本人还不知情的?
槛儿狐疑地将帕子递过去,也是在这时候她冷不丁瞥见帕子的一角绣着獬豸。
獬豸也。
额生一角,貌若山牛,司清平公正,表司法。
大家闺秀如高小姐,会在自己惯常用的手帕上绣这种面貌不甚好看的荒兽?
高若漪把手帕接了过去。
害羞般攥着帕子解释着道谢:“这帕子臣女惯是舍不得用,许是方才不慎从袖中掉落,多谢宋良娣。”
槛儿又道她客气,没问帕子上的绣图。
高若漪看看她。
遂环视一圈四周,确定亭外的宫人离得远,她方娇羞但不失大方地轻声道:
“良娣有所不知,此物乃太子殿下三年前赠予臣女的,臣女不知殿下赠帕为何,可否请宋良娣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