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时节,药膳馆的屋檐滴落着融化的雪水。清晨推窗,湿润的春风裹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小林挎着竹篮从后山走来,篮中几支新笋还沾着山间的露水,笋尖上的嫩叶在晨光中泛着翡翠般的光泽。
\"程教授,您看这春笋的成色。\"她放下竹篮,手指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篮中的天目山春笋外壳金黄,轻轻剥开,露出象牙般洁白的笋肉,指尖一掐就渗出清甜的汁液。
\"春笋甘寒,《随息居饮食谱》谓其'利膈下气,化热消痰'。\"我取来铜刀将笋肉切成薄片,\"最宜雨水时节清解郁热。\"
郑淮安从库房深处捧出一个青瓷坛,掀开蜡封,醇厚的火腿香顿时弥漫开来。坛中是金华特制的两年陈火腿,深红的肉片上布满了晶莹的油花。老人用竹刀切下一片,薄如蝉翼的火腿在阳光下透出玛瑙般的光泽。
\"去年立冬腌的。\"郑淮安用粗糙的手指轻抚坛身,\"要用粗盐反复揉搓,再经三九寒风吹透。《养小录》说这样的火腿最能'健脾开胃,生津益血'。\"
制作时,我选了一把老竹刀。春笋需顺着纤维切成薄片,下刀要快而准,如此方能保留笋的脆嫩。小林初学时总切得厚薄不均,如今已能掌握其中巧劲。火腿要先用花雕酒蒸软,再用银刀切成细丝——师父当年叮嘱,铁器会让肉质变味,唯有银刀能保其本真。
蒸糕用的是祖传的檀木笼屉,屉底铺着今晨新采的箬叶,叶上犹带晨露。火候最是讲究,松木炭要先武火催香,待蒸汽氤氲时转文火慢蒸,最后用余火收味。这般蒸出的糕,方能笋香清冽,咸鲜适口。
前厅传来虚弱的咳嗽声。一位面色潮红的中年男子扶着门框,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开春以来...胸闷气短...喉间似有痰堵...\"他声音嘶哑地说道。我注意到他泛红的眼白和发黄的舌苔,那是肺热痰湿的征兆。
我奉上一块刚出笼的火腿春笋糕,看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轻轻咬了一小口。渐渐地,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喉结上下滚动:\"清爽...像是山间的清泉流过胸口...\"
这让我想起师父的教诲:清肺化痰如同这蒸糕,火候急了伤肺,慢了不化。如今这火腿春笋糕,已成了药膳馆雨水时节的招牌。那些被痰热所困的人,总能在这里找到清透的滋味。
暮色渐沉时,我独坐廊下。蒸笼的余温尚在,混合着春笋的清香与火腿的醇厚,在湿润的春风中格外怡人。忽然明白,所谓药膳之道,不过是用最时令的食材,最恰当的火候,烹制出最熨帖身心的滋味。就像这火腿春笋糕,清中有补,补中带清,恰如天地调和,都在这一口温热里。
窗外,细雨蒙蒙,新绿初绽。明日又会有新的\"痰热客\"踏雨而来,带着各自的故事。而这一块咸鲜,将继续滋润着每一个需要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