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鹤也!”
秦老爷子骂了一句,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眼前这个人,似乎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站在他面前,嫌弃他病弱的男人了。
他如今也变得如此苍老虚弱和无助。
秦鹤也冲着管家招了招手,说:“去养老院之前,还是要照顾好老爷子。”
“是,少爷。”
秦鹤也转身离开,秦老爷子在他身后喊道:“秦鹤也,慕舒桐的死,就是你的报应!你等着……”
不愧是他爷爷,总是知道怎么刺痛他。
秦鹤也头也没回,他长长地叹气,说:“是啊,是我们秦家人,不懂感情,薄情寡爱的报应。”
从主宅出来,他又回了很久没回的小别墅。
从前他不懂物是人非,总觉得,人在江山在,有什么可惋惜和感慨。
可如今,这四个字背后的悲凉,他终于懂了。
走进了别墅里,林嫂正在对着几个箱子抹眼泪,见他进来了,急忙擦干净眼睛,说:“您回来了,晚饭还没准备。”
秦鹤也看到那几个眼熟的箱子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夫人的箱子,我刚刚叫司机去拿回来的……夫人的东西还在这儿呢,怎么人就……”
在林嫂看来,慕舒桐只不过就是跟秦鹤也出去约会,怎么就回不来了呢?
秦鹤也本以为自己已经痛到麻木了,听了林嫂的话,仍旧觉得心口刺痛。
“收起来吧。”
秦鹤也上了楼,他书房的门开着,里面传来细微的响动。
从前,慕舒桐在家没事儿的时候,总是会抽时间帮他整理书房的文件和材料。
秦鹤也那颗死寂的心疯狂地跳了起来,他两三步冲到了门口,却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除尘掸轻轻扫过的声音。
床边人回过身来,笑着问他:“你回来了?”
秦鹤也看清了她的脸,刚才疯狂跳动的心脏又坠入了冰水里。
“你……在干什么?”
方子珊抖了抖除尘掸,笑着说:“你好久都没回来了,我帮你打扫一下卫生……”
“我说过,我的书房,你不能进。”
“抱歉……”方子珊垂下头,做出自己自认为最可怜的表情,“舒桐的事情,我知道了,我很抱歉……”
方子珊捂住嘴巴,眼泪恰到好处地落下来。
她万分心痛地哭着说:“怎么会这样?”
秦鹤也没空看她演戏,她那些精雕细琢的演技,他实在看腻了。
“我叫黎思转达给你的话,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我都愿意给你。”秦鹤也说,“只是,我不会再跟你结婚了。”
方子珊哭着扑到他怀里,抽噎着问道:“为什么啊鹤也,我们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我们之间合作才是最完美的,难道你……”
“子珊,是我错了。”
方子珊一愣,她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听到秦鹤也认错。
“我害死了舒桐,也害了你。”秦鹤也说得有些苦涩,“是我自私自利,连累了你们两个人。”
方子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皱着眉飞快地思考。
秦鹤也……转性了?
“对不起,我想,就到此为止吧。”
“不,鹤也,我不要什么补偿,我只要你……”方子珊哭得梨花带雨,“我只想留在你身边,你不要离开我……”
秦鹤也冷漠地扯开她的手,说道:“这别墅,你喜欢就留给你,我不会再回来了,公司的事情另外有人给你对接,我不会再插手乐童娱乐。”
他分明就是要跟她划清楚一切界限!那她这么费尽心机又算什么!
“还有其他的事情,你去律师谈,我都接受。”
秦鹤也最后看了一眼她的眼泪,便转身离开了。
“鹤也!”
方子珊凄凉了喊了一声,看到他的背影消失,瞬间变了脸色。
她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
她跟慕舒桐可不一样,既然已经得不到秦鹤也的人,能尽力捞一些好处也是值得的。
房子车子票子她都要,不仅如此,她还要借着被秦鹤也抛弃,再度翻身!
那之后没多久,方子珊便搬离了翠山的别墅。
秦鹤也叫人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把所有东西全部打包,能搬走的,全部搬走,不能搬走的,就留在了地下室里。
董建来的时候,便是看到搬家公司的人正在把一个个箱子搬上了车。
林嫂正在院子里指挥着,见到董建进来,忙说:“董律师早。”
“林嫂早,鹤也在吗?”
林嫂向后面看了一眼,叹气说:“少爷在后面的花房里。”
连着许久的阴雨天之后,京海终于迎来的秋高气爽的大晴天。
可是,再说的阳光普照,温度也不能像从前一样。
董建进了花房,里面融融的暖意,宛如春天一样。
秦鹤也穿着随意,正蹲在地上挖土。
“你这是要埋尸,还是要埋了自己。”
秦鹤也专注着眼前的土说:“你来得正好,如果我有天死了,请把我埋在这里。”
他抬头看着几盆零零落落,秋天里还在开的花朵,说:“这些都是舒桐种的。”
董建在他身旁蹲下来,说:“方子珊狮子大开口,要了不少东西,有些我直接回绝了,有些,我觉得还可以谈,拿给你看看。”
“你拿主意就行了,”秦鹤也说道,“多多少少无所谓。”
董建看着他那张跟死人没什么区别的脸,深深叹了口气:“鹤也,我跟你一样很难过,但人生是要继续的……”
“不,不一样的,”秦鹤也盯着一株开败的鹤望兰说,“是我害了她……”
他是罪魁祸首,他的内疚又怎么能跟董建一样呢?
董建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鹤也……振作一点儿……”
秦鹤也转头看着他,茫然的眼神逐渐有了焦距。
“谢谢你,董建。”
董建有些不可思议,这辈子还能从秦鹤也嘴里听到谢谢两个字。
“我们有过这么多次争执,你仍然把我当朋友,你喜欢舒桐,却一次又一次劝我看清楚自己的真心,”秦鹤也自嘲地笑笑,“可我呢?舒桐说得没错,我不懂爱情,也不懂友情。”
他现在明白了,但是也太晚了。
秦鹤也在一堆翻烂的泥土里坐下来,从花房的一侧看到另一侧。
“我宁愿她是逃走了,也不相信她……”
他未说完的话,梗在喉咙里,胸口的阵痛又开始了。
“会……过去的……”
董建轻轻开口,他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秦鹤也听得,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们都爱过的那个女孩儿,骤然从他们生命里消失,留下了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结。
慕舒桐失踪后的一个月,秦鹤也终于放弃了搜救。
他搬离了翠山的别墅,住进了市区里那间跟慕舒桐短暂生活过的壹号华亭。
入冬的时候,京海市发生了几件大事,一是秦鹤也公开宣布取消和方子珊的婚约,二是秦老爷子晚年破产,投资股市被人做局,赔得什么都不剩,被亲孙子送进了养老院。
还有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慕舒桐出事之后,何景逸从圣心医院辞职,有传言说,他再一次主动检举自己泄露患者隐私,出国重新深造去了。
不过这些小事,秦鹤也完全都不在意。
他的思想,他的灵魂,他整个人都被困在了慕舒桐出事的那一天。
就这样时间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四年。